那位真源县令张巡做事十分仔细周全,口供详实,逻辑清晰,这几份证词其实有着很强的说服力。
但李隆基看都不看,目光只盯着韦见素的脸,要看透他到底揣着的是何心思。
如今李隆基的治国之道,只管用人,不管视事,那么多文书看起来复杂,而看穿韦见素则容易得多。
韦见素微低着头,目光落在李隆基脚前三寸的位置,坦荡地接受着这种审视,以示并没有私心。
如此一来,李隆基没能以天子之威压得韦见素退缩,场面反而尴尬起来。
杨国忠头埋得愈低,悄悄瞥了薛白一眼,示意他上前助韦见素一把。这畏缩、鬼祟的模样,衬得韦见素更像一个宰相。
薛白却没动,他想对付安禄山不假,但他不觉得今日这么做有任何作用,只不过是杨国忠、鲜于仲通之流为了出风头罢了。
冒然出头,反而会引得李隆基厌恶,起到反作用。
高力士捧着那一叠供状等了一会,见圣人没有任何要看供状的意思。遂转身把供状交在小宦官的手里,走到韦见素面前,劝说起来。
“韦侍郎,讨契丹是胜是败,这般大事,虚报得了吗?太荒谬了。”
“如此荒谬之事,如此大的罪名,若无实据,臣绝不敢胡乱指责。”韦见素道。
高力士催促道:“满城百姓都在看着,你非要因一些捕风捉影的谣言,损了大唐的天威吗?!”
韦见素与杨国忠商议过,今日不求能让安禄山失了圣心。唯求引发此案,阻止范阳军献俘。
一旦献俘,哪怕往后证实安禄山虚报战功,就未必会处置了;阻止了,圣人一时着恼,但等发现真相,怒火自然会转向安禄山。
这道理,韦见素已与杨国忠说得非常清楚了。现在,他需要杨国忠来担一担压力……
而此时朱雀门外的小小骚动也被镇压下去了,君臣在城头上所言亦不可能传出去。换言之,可以继续献俘了。
李隆基心思根本不在案子上,一心彰显大唐天子的丰功伟绩,愈发不耐,遂瞪了杨国忠一眼,手掌稍稍一挥。
只这一个眼神,杨国忠已吓得心底发虚,深怕自己的相位因此而丢掉,将韦见素的告诫抛诸脑后,主动道:“韦侍郎,目前既只有供词,事情暂不能证实,不该影响到献俘的大典,你先退下去吧。”
事到临头,这位宰相还是缩了头,这让韦见素有些心灰意冷,终于有了动摇。
薛白冷眼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