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深知自己比不得胡宗宪,比不得唐顺之,比不得俞大猷和戚继光,甚至连徐渭这个同样屡试不第的幕僚都比不得。
他们在海上是称霸一方的霸主,可到了大明的官僚体系内,他们就是毫无根基,还有满身污点的人。
他们只有夹着尾巴,埋头苦干,希望能多立战功,慢慢让人们忘记他们的过去。
他们知道,有些人生来在山上,躺着就行;有些人生来在地上,走着就行;而他们,是在坑里,要靠爬。
他和徐海斗了半辈子,当海盗的时候斗,招安之后斗,他一直占上风,可也一直很难赢。
现在,他赢了。可他却很难过。他忽然发现,自己和徐海就像两个在黑夜里结伴而行的人。
虽然彼此看不顺眼,可在这黑夜之中,却能彼此壮胆。因为我知道,身边还有一个同类啊。
汪直颤抖着叫了一声:“海峰,跪下!”
毛海峰毫不犹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着王翠翘连连磕头。
“弟妹,海峰的命,是徐海救下来的。徐海无后,就让海峰给徐海当义子吧。我还有儿子……”
王翠翘轻轻推开胭脂豹和王夫人的手,平静的看着毛海峰,嘴角勾起一丝惨淡的微笑。
“想不到你们斗了一辈子,最后竟然还能和好,我丈夫九泉之下,也能含笑了。
好,我替丈夫答应了。好孩子,以后每逢你义父的忌日,你别忘了给他烧点纸,上柱香。”
毛海峰连连磕头,泣不成声。众人也都心情沉重,让人送王翠翘回房休息,胭脂豹和王夫人陪着劝解了许久。
胡宗宪和众人研究如何写奏折一直到深夜,总算由徐渭执笔,写出了一封最得体的请罪折子。
众人的智慧,加上徐渭的文笔,写得情真意切,催人泪下,力争让嘉靖看完之后,要忍不住心酸落泪,下手也不好意思太狠。
众人都累得够呛,分别回屋休息,很快就鼾声四起。只有三个房间例外。
俞大猷的房间中传出了声音很小的,胭脂豹的求饶声。
戚继光的房间中传出了声音很小的,戚继光的求饶声。
王翠翘的房间中,一点声音都没有,就像空无一人一样,实际上,也空无一人。
在黑暗之中,王翠翘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小路走到了海边。一路上,她想起了和徐海的很多事儿。
她想起了徐海第一次在松江府见到她的样子,一个花和尚,拿来路不明的钱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