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到神户鱼市的腥臭气味,海女浑身舒坦,毫不避讳旁人,解开衣襟为小儿子喂奶。
秦北洋别过脸去,看着陌生的异国街道,尽管看得懂招牌上的汉字,却一句话都听不明白。小木抓着满头长发说:“要去哪里?我们只想活下去!”
“小声说话,如果被日本人发现,你们是逃跑的漂流民,会立刻被遣返。”
秦北洋也怕自己被卷进去,他的九色早已引人瞩目,路过的日本人都会多看几眼。万一冒充齐远山的身份被戳穿的话……他可是北洋政府的特级通缉犯呢。
天黑了。
秦北洋带着九色,小木与海女各自抱着个孩子,漫无目的地走在神户的海边。海女悄悄说,长这么大没离开过达摩山,本来心心念念要去上海。却没想到,她从一座小岛来到了一个岛国。
忽然,黑暗的海岸边传来一连串中国话——
“那一颗摇摇不定的明星的底下,就是我的故国。也就是我的生地。我在那一颗星的底下,也曾送过十八个秋冬,我的乡土啊,我如今再也不能见你的面了。”
他们凑近了一看,果然有个年轻男子,躺在海边的礁石上。
秦北洋大声说:“喂,你可别轻生!”
对方大笑:“我怎会跳海?只是刚被日本人骂作支那人,到这海边来发发牢骚罢了。”
不过,秦北洋能看出他眼角的泪花:“你是留学生吗?我叫秦北洋。”
“我叫郁文。”
那一年,秦北洋十八岁,小木二十岁,海女二十岁,郁文二十二岁,九色一千二百岁。
郁文的酒全醒了,用浙江口音问道:“看到这颗星星,你会想起什么?”
“我想起一个姑娘,好像看到她的容颜,一双琉璃色的眼睛。”
“好啊,你也如此多情。”
郁文在名古屋第八高等学校学医,刚从富春江边的老家回来。还有两个月才开学,便在关西等地游玩几日。
海女的口音与郁文相近,两人用乡音交流,竟能听懂大半。她看郁文面相是个书生,便说自己和小木是夫妻,因为得罪了家乡的恶霸,辗转流落到日本,人生地不熟,祈求浙江籍的老乡帮忙。
郁文便带他们到火车站。秦北洋将身上仅有的几块银元换成日元,为大家买了去大阪的三等车票。
在日本坐火车,感觉与中国迥然不同,至少颇为整洁,无人大声喧哗,乘客彬彬有礼,不像北京正阳门火车站乱七八糟乞丐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