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四海记得自己下定决心背井离家投身革命事业的那年,小女儿还是个兜着尿布的娃娃。许是他那口子离世的早,给他留下的一儿一女从小没有爹娘依靠,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变得能够独立更生不用他操心了。这些年他怕连累家人遂回家的次数尤其少,本以为女儿对他的印象模糊,父女俩见面时,未必能将他认得出来,没想到还是一眼就被认出,更没想到父女相见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林四海内心百感交集时,香菜已转过身来面对他。望着那对清幽却似能漏神的杏眼,他这个当父亲的没来由一阵心慌,一大股愧疚感正吞噬着他,至少压在他心上,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林四海神情躲闪了一下,问了一个巨蠢无比的问题,“刚才……你为什么要帮我?”
此刻香菜定定的看着这个目光复杂的中年男人,心中没有一丝父女久别重逢的喜悦之情,却无法不因为被他举枪相对而感到心痛。为了缓解这份疼痛,她要对方比自己更痛,用轻快的口气说着冷淡的话,“刚才的情况,我想你应该知道了——不是我好心帮你,是那位燕大探长故意放你一马。就算我无意识的帮了你,不管怎么说,你好歹也是我的亲生父亲,我这个做女儿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在别人的枪下,是不?”
林四海不爱听她这样的说话口气,他记忆中的女儿虽然不大爱哭也不爱笑,但她接人待物绝不会这样冷淡。那双眼眸中的漠然,就像是掀不起任何涟漪的湖水,静得骇人。他不禁怀疑。眼前这个小丫头是他的女儿吗?看着眼前的人,恍然中产生一种错觉,林四海看到了一尊冷硬、棱角被风蚀干净的圣贤雕像,却带着一股超脱凡尘的气息。
林四海大约是想把气氛搞得轻松一下,干巴巴笑了一下,尽量摆出一副慈父模样,“这么久没见。香菜都长这么大了……”
对这个在她的成长与生命中缺席太久的男人。香菜从他身上感觉不到一丝温情,竟打从心底油然而生出陌生和怯意。她想,她应当是受了这副身体原主的情绪所影响。才会有这样的感觉。
父亲对女儿如此,女儿对父亲也这般。
香菜感到自己的心在撕扯中发出悲鸣,疼痛得让她窒息,也无法言语。
香菜的沉默给原本就沉闷的气氛更填一丝尴尬。
再不说点什么。林四海脸上和蔼的笑容便维持不下去,他尽量去回想轻松愉快的记忆。借以抹除心中对香菜的陌生情绪。“我记得你小时候常跟在你哥屁股后面跑,转眼就长成大姑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