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湘兰性格豪爽,豪爽这个词,不是放在男人身上才成其为魅力,胳膊上跑马拳头上立人,那是孙二娘式的简单粗糙。在我想来,豪爽应是清澈的眼眸,开阔的器局,是对琐屑细事的忽略和遗忘,是相逢意气为君饮的痛快淋漓;豪爽还可以是一往情深之子靡他,拼将一生休,尽君一日欢,只有拿得起放得下的豪爽女子,才会有这样的灼热忘我的热情。”
“关于马湘兰的豪爽,有很多传说。比如说小丫鬟失手跌碎她的玉簪,小丫头诚惶诚恐怕责备,马湘兰则说我很久没有听到这样清脆的声音了。蜀锦缠头,步摇条脱,她一概不放在眼里,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你尽可以放松心情,不必在谈笑风生的同时,提防她话语中的埋伏,猜度她下一步的举措。”
“她的爱情最为凄凉。起因是有位官员看见马湘兰门前终日车水马龙,以为必有油水可榨,敲诈了五百两银子还不过瘾,却不知马湘兰出手大方,积蓄并不丰厚。眼看贪官污吏来势汹汹,一向潇洒的马湘兰也慌了手脚,到底是女人,心理素质不过关,一时间惶惶然竟觉得命不可保。就在这时,一个老朋友出现在她眼前。”
“这位老朋友叫王稚登,是吴中最负盛名的书法家,马湘兰本人是画兰的高手,两人算得上文墨朋友。书法家光临的那一刻,正撞见马湘兰最为脆弱的瞬间,她披发赤脚,目皆哭肿,跟平日里特立独行风采四射的形象判若两人,惨兮兮的,实在是可怜。”
“可怜,有时候是可爱的别称,放在把自己包裹得很好让人觉得无缝可钻的女人身上尤其是,王先生不由动了恻隐之心。他虽然因为诸多原因,不是官场中人,而且不是本地人,但他在那个大范围内是文艺界的知名人士,和喜欢附庸风雅的官员颇有些往来,正好一个领导干部找他有事,他捎过话去,解决了马湘兰的事。”
“就像普救寺张生救莺莺,这是凑巧,或者人际关系网铺得比较广,但是,他最直接地在那个女子面前,展现了男性世界里的权力。女性缺乏安全感的特性,使她们很容易爱上这种权力,爱上那个对自己实施了保护的人,崔莺莺是这样,马湘兰也是这样。”
“王稚登的形象,变得前所未有的高大,通身上下散发出温煦迷人的气息。马湘兰越过感恩,抵达爱情,她提出要跟了他。”
“这一年,马湘兰三十岁左右,王先生大她十三岁。”
“王先生笑了,他说:我是修道的人,对于美色看得淡。再说,帮别人消灾,就想打里面占便宜,跟制造灾难的人又有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