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是被人好生地拾掇过了,头脸皆擦拭得干净,衣裙上虽打着好些补丁,却也浆洗得十分平整,其上折痕颇新,显是才从箱子里拿出来的。
此外,老妪的草枕旁放着一根藤杖,想来是她平素所扶,此时亦已擦拭洁净。而她便伴着藤杖平躺在板床上,神情安详,如若熟睡。
若是忽略她额角与面颊处的擦伤、以及那明显凹陷进去的胸骨的话,她与那些寿终正寝的老人,并无两样。
围坐在旁的一家三口皆是布衣麻鞋、形容憔悴,其中那年老的妇人头发花白,正自掩面垂泪;旁边年轻些的男子面色蜡黄,也在不停地叹着气;他的妻子算是三人中精神头最好的,此时亦是满面愁容、脸带倦色。
“我实不该多嘴问张婆子的……”那老妇此时又哭着开口道,混浊的眼中老泪纵横,面上透出一丝悔意:
“她原就等贵娃儿等得心焦,我那般一说,她哪里还坐得住,自是要去路口等的,偏偏她眼睛又瞧不见……”
她哽咽着停下语声,花白的头发在幽烛下颤抖着,似是极为自责。
她的儿媳便劝她道:“娘,这怎么能怨您呢?那张婆子原本就爱去路口等金兄弟回家来着,咱们时常也劝她,哪一回她又听过咱们的?又有哪一天不要往门外站上几回?”
说着她也自红了眼眶,抹着眼角道:“要怪就怪这天杀的老天,没的让咱们苦人再受这等苦。谁也没料着那地方竟也会有人骑马,撞倒了人也不说停下来瞧一瞧,竟还又纵马往回踩,啐!真真是禽兽……”
“你可小声些罢……咳咳咳……”男子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整张脸因窒息而泛出潮红,可他却还是挣扎着嘶声打断了自己的妻子,喘息道:
“……莫要再说了,那可是扎克善老爷家的仆人,扎克善老爷才升了头人,咱们咳咳……咱们哪里惹得起……”
好容易将话说完,他已是咳得弯下了腰,他的妻子忙拿起一旁的水碗凑到他唇边喂他喝水,却也再没了说话的心思。
屋中寂静,烛火幽微,远处传来了几声狗吠,除此并无别的声息。
夜渐渐地深了,茅屋里的烛火不知何时已然熄灭,天边稀星消隐,更深夜残,越显寂静……
………………
三天后,神灯节当日,却是个春阴天气。
晓起时落了几点雨,所幸到得下半晌时那雨便停了,晚来风急、层云蔽月,天色竟也不算太差,白霜城不少百姓便聚于沧河岸边,放灯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