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汜此时已然坐起了身,一面掸着新上身的万字不断头锦袍,一面嗤声道:
“你们这些妇人便是头发长见识短,只晓得怕怕怕,这又有甚可怕的?不说这桩麻烦事,便是那贱妇的身子骨也撑不起这个家来,你莫不是忘了她在外头病了好几年么?”
华氏也是一时心慌,那脑瓜子里嗡嗡乱响,一心只担忧东窗事发,便将前尘尽皆忘却了,此时经程汜提醒,她这才记起姜氏母女感染风寒险些病死异乡之事,立时一张干瘪的黄脸直是笑开了花:
“正是正是,她再有本事,一个病身子却也是拖不起的,怕她何来?往后这家里还得咱们这一房掌事才是正理。”
这话正中程汜下怀,他心下得意,虚着眼睛向华氏面上望了一眼,笑容忽地一窒,飞快移开了视线。
那一刻,他眼底深处的嫌恶浓得几乎化不开。
华氏却是没注意到夫君神情间的变化,犹自在那里念叨着“真真痛快”、“活该”之类的话,笑得见牙不见眼。
便在此时,一个小丫头飞跑来禀报道:“东府老安人让都过去呢,东府二老爷已经出去接二夫人了。”
程汜早有所料,点头道:“这就走。”说着便转向华氏,一双浮肿的眼睛却并不去看妻子黄瘦的脸,只盯着对方身后的槅扇,就仿佛在与死物说话:
“咱们便去瞧瞧罢,礼数上头总不好太缺,况这家里也有好些时候没这么热闹了。”
语声未落,他已是脑袋一转、衣袖一甩,径自绕过华氏,掀帘出了屋。
华氏忙随在他身后往外走,只是,才走出两步,她忽似想起了什么,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裙。
老石青圆宝纹挑线裙子,虽是这一季新裁的,却已经下过一水了,色泽不复先时透亮,绣样也老气了些,脚上的绣鞋亦是普通的十样锦,料子倒是好,做工却很寻常。
她又抬手摸了摸自个儿的脸,触手微觉凹陷,细察之下,还能觉出颊边深深浅浅的纹路。
真真是老了。
华氏的眼底涌出了一丝悲凉,也不知是叹年华逝去,还是留恋曾经的过往。
想当年,她也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家境殷实、爱慕者众,而如今……
她摇了摇头,似要甩去那些不期然浮上的念头,一时又想起了方才婆子说的姜氏的衣饰打扮。
早知姜氏今日归家,她便该好生拾掇起来,如今这般模样去得东府,不说别人,她自己头一个便过不去。
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