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近夏,即便是京师,天气也早已暖和起来。和煦烂漫的春光照在大地上,前几日春雨之后的湿气也渐渐干了。京师城中百花盛开,万紫千红;新枝嫩芽,绿意盎然。路上的行人也仿佛受了这春意感染,一个个都在脸上露出几分笑意。
但刚刚来到申元辅值房的王阁老却偏偏面沉如水,别说笑意了,他的脸上甚至能刮下几两严霜来。
房中,原本负手而立,背对门口方向的申时行转过身,同样也是一脸严肃,甚至可能该说是严厉,目光之中极其少见的露出三分凌冽。
他就这样打量了王阁老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以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问道:“元驭兄的妙策,便是勾连倭寇,打劫漕船,迫使漕军暴动,进而攻打南京?”
王锡爵清瘦的面颊抖动了两下,强压着心情,低沉地道:“事情出了不小的意外。”
“意外?”申时行哼了一声,盯着王锡爵问道:“勾结倭寇,也算意外?”
王锡爵摇头道:“没有倭寇,那里头拢共只有十余人是真倭,其余都是这些年被高日新的船队打散的海盗,早已投奔了……一些人家。那些真倭也一样,现在算来都是世家家奴。”
“若非倭寇,他们又如何会被税警总队盯上?”申时行看来似乎并不太相信。
“此事尚未查明原因,但据分析,恐怕江南一些沿海世家早已在高日新的监视之下。这些人各乘船只从沿海出发之时可能便已经暴露,而税警总队在崇明县(今长江口的崇明岛,但此时没有形成整体,是由几个沙洲组成)还设有一处棱堡,堡中有观海瞭望塔……他们大概就是被这座塔上的瞭望哨所发觉,继而税警总队派船尾随而至南京。”
“你说的意外,就是这个?”申时行沉默片刻,再次发问。
“不,不止此事。”王锡爵叹了口气,道:“今次之事疑点重重,不止是‘倭寇’船只被人尾随,还有其他好几处疑点。例如我原本要求他们在镇江与扬州之间行动,结果不知怎么回事,漕军船队的集结地点被定在南京。
汝默兄,南京可不是运河一线,那里是运河以东一百多里,要走长江水道过去。而且,南京既然是漕军集结地,就意味着当地漕军的人数远超我的预计。南京地位关键,一旦发生大批漕军暴动,事情何其严重,我岂能不知?
按照我的计划,不过是激起千余漕军在镇江、扬州之间骚动,此时镇江卫、扬州卫南北锁控,西面也有仪真卫阻拦他们进入南京,事态虽然严峻,但决计不会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