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别人家的丧礼,谁家都风光不起来。
这笔钱倒不算啥,眼看地里的粮就该收了,收了粮就能还上帐。
第二件小事来了,半个月后一场暴雨,海河决堤、雄河暴涨,从天津卫到真定府全被淹了。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轮到他做选择了,是把小妹抵给债主做外室,还是把灾年贱价的田地抵给债主。
前者划算得多,但张元亨选了后者,没了田地、裁缝铺子也经营不善,第二年就盘给别人换了碎银五两,当作小妹出嫁的嫁妆。
让他现在想来,自从当了秀才,唯一一件顺心事,大概就是把小妹嫁了个好人家。
小妹出嫁那个黄昏,风风光光,到现在他都记得那天的晚霞,晚霞很美。
好端端一个家,就在良辰美景里散了架,他啥都没有了。
后来他背着行囊去过很多地方,在北直隶像个文武双全的蒙头苍蝇来回窜,业务范围从代笔写信到表演胸口碎大石,啥活儿都干。
绝口不提自己的秀才出身,他看明白了,秀才不能改变他的财富状况,却能让他接触到穷苦农夫接触不到的达官贵人,给本就悲催的生活增添些许冷眼。
天启七年,他抱着碰碰运气的想法去了京城,那的风气更为堕落、贫富更加两极分化,秀才比流浪狗都多,同样没有他的位置。
也想过谋个一官半职,但许多年没读书,不论经济状况还是学识储备都不足以让他再考举人。
何况也没个财产,就算想搭关系,别人也不在乎个穷酸秀才。
丢人的不是秀才,丢人的是穷酸。
好不容易认识个也姓张的小宦官,能说上话,宦官厉害啊,张元亨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运道都系于这小张一身了。
他使尽浑身解数把小张灌醉,按着头认了个叔叔,头天夜里认了亲,第二天天启皇帝驾崩了,紧跟着信王登基、魏忠贤倒台。
小张叔叔不但没能把张元亨的人生际遇拉起来,俩人一块趴下了,被张元亨带着东躲西藏,半个烧饼掰四瓣,今天吃一顿、明天还能吃一顿。
直到确定朝廷对宦官的追究没有小张。
崇祯二年的二月初四,他永远记得那天。
不是因为那天在陕北的鱼河堡,有个边军饿昏了头饮无定河的冰水充饥;更不是因为那天是大明太子朱慈烺的生辰,普天同庆。
而是因为一生受尽白眼的张元亨彻夜未眠,起了个大早,思索自家前程。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