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伟低低地说:“中国缺失性教育,我很久之后才意识到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跟你说这些没有那么困难。”
有些事在说出来以前像是绝口不能提的隐私,但当说出来之后,却仿佛开了一道闸门,拥堵的洪水冲出后,负担也同样减轻了。刘志伟感觉自己就像丢下了一个长久以来一直压迫在他背上的沉重的包袱,包袱又大又尖锐,将他顶得全身都是伤痛,腰弯得近乎沉入地底。
现在有一个人站在他的身边,问他是否愿意将他的包袱分给对方一些。刘志伟让他帮忙取下来了,用一种轻松容易的方式。那个包袱依旧存在,却已经不再全部由刘志伟背负着了。
人是一种社会动物,压力来自于群体和他人,希望也来自于群体和他人。
乔恩拍了拍他的背,刘志伟缓缓地说:“谢谢,乔尼。”
“要感谢的人是我,”乔恩说,“你让我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理想主义者。”
“我看过很多类似的人和类似的故事,”乔恩说,“甚至我也能算作悲惨故事里的一员——残疾,背叛,重度抑郁——但我选择了安乐死。我曾以为我跟那些自杀的人不一样,我只是将我对我生存的掌控权放弃了,是行使我人自由的时候,但我现在发现我跟他们没有什么不同。”
刘志伟想要反驳什么,但他发现他不了解过去的乔恩,就跟乔恩不了解过去的他一样,因此他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我没有坚持我的理想,”乔恩说,“重要的点不是我放弃了生命,而是我放弃生命的时候,我一并放弃了我的理想。我是个半途而废的懦夫。”
刘志伟抬起身体,双手撑在乔恩的肩膀上,非常坚定地说:“你不是。”
“从现在开始不是了。”乔恩说着将自己的手机从口袋里掏了出来。他翻出了很久之前设定的闹钟。那一次闹钟将刘志伟从医院引到城市最高的建筑上,让刘志伟吓得差点跟乔恩翻脸。乔恩删掉了其他的闹钟,只有一个关闭的闹钟还留着——
00:00,Mydreamcame(我的梦想来了)。
“你是我理想的一部分,”乔恩说,“上帝跟我开了个玩笑,把我的理想放在了地球的背面。但幸好我最终找到了你。”
“现在,”乔恩说,“我会尽全力抢救我的理想。”
刘志伟看着乔恩,眼睛又模糊了。但是他的嘴角裂开了一个很大的笑容,一个抛下长久的包袱之后的、舒展开了眉间每一道细微缝隙的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