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屋子是挨着山墙搭建的,外头日头一偏西屋里光线便差了。因为地面终年阴暗潮湿,屋子里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霉烂味道。
徐直也不让人掌灯,坐在一副旧圈椅中自嘲一笑,颇有些意兴阑珊,“那人不是精明强干事事料有先机吗,最后又怎么死得那般仓促,听说中土的人想过去吊唁都来不及?”虽然已经下决心不在纠结过往,心中却仍旧介怀,于是连声尊称也略了。
刘仁树沉默了一会才继续说道:“大人因为日日筹谋太过劳心劳力,身子后来渐渐就有些不好,顿顿都不能落汤药。在中土停留的时日就短了,即便是住也只是在赤屿岛浅浅盘垣十天半月,会会旧友看看帐簿,在日本国那边住的倒是长久些。”
说到这里他重重叹气,“有一回小宴,一大家子坐在樱树下赏花。天空碧蓝得不像真的,粉色樱瓣象雪一样堆及脚脖子,有女伎举着扇子在屏风前跳舞唱曲,有孩子在远处嬉闹。事前看不出一点征兆,大人不知为何事突然间就与怀良亲王吵了起来。”
彼时的刘仁树不过是个稍许体面的长随,想起昔情景犹是心存余悸双目大睁满脸骇然,喘了几口气才继续道:“他们两人的话速又快口音又重,我在廊下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见大人一头栽倒在地上,面色青黑手足抽搐显见是中毒了,我骇得全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这时候就看见怀良亲王猛地扑过来,拔起腰间匕首一刀就捅进大人的心口。”
是什么样彻骨的仇恨,让人中毒后还要在心口上狠狠补上一刀才罢休?
徐直皱了眉头未发一语,对那素未谋面的人心生忌惮,胸口处非常奇异地却未感到如何难过。还有闲暇玩味地猜想,原来父亲竟是死于凶丧,难怪岛上没有一点风声传出来。不知道那位怀良亲王杀了一手带大自己的亲舅舅,晚上睡觉时有没有做恶梦?
刘仁树却是一脸沮丧,“大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去了,连个说法也没有。我们这些中土过来的随从被赶到一起关了起来,一天到晚只有两个野菜饭团吊命。大家都以为要命丧他乡整日惶恐不安,最后不知为什么怀良亲王倒是没要我们的性命。”
面相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的刘仁树说到这里泪涕横流唏嘘不已,“我稀里糊涂地回到赤屿岛,就听说老船主也病逝了,新上任的大当家手下自有亲信心腹。像我们这种身份的人,在家乡早就销了身份文牒是个死人。走又无法走,留也无法留,这天下之大竟无一处是我家。于是只得留在岛上胡乱混口饭吃,一晃十几年就这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