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劲明冷汗直冒,勉强镇定,道:“原来都给阿翁瞧见了……”说着,右手紧紧攥住了刀把。
那老汉瞥他一眼,幽幽道:“后生,你不必紧张,我若要告你,你早前就被逮了。我领你进来,没有相害之意。”言罢,竟是不顾庞劲明随时可能的暴起,开始继续整理被褥。
庞劲明听了,又见他确不似心怀恶意,略略安心,但经此一遭,心绪起伏,无法再装作坦然,压低声音道:“阿翁既然知道晚辈身份,为何又肯施以援手?”
那老汉这时候忽然抬头,额上的横纹在幽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分明,他半是苦笑,半是无奈道:“贼也好,官也罢,对我来说又有何异?后生,我方才说我那大儿在侯帅帐下为将官。你却不知,我那二儿亦在别处为‘官’哩!”
庞劲明听出此话中有他意,肃道:“哦?请阿翁明言。”
那老汉干笑着道:“他在红贼手下为寇,盘踞数县,你说他厉害不厉害?”
“啊?”庞劲明闻言讶异,红贼即小红狼,在汉中是人尽皆知的恶贼。同为一母所生,大儿为官,二儿为寇,这倒端的稀罕。
“我那不肖的二儿从小就游手好闲,不事产业。唉,也怪我教子无方,最终竟让他跟着那一群狐朋狗友坠入邪道……不过,他倒是时常偷翻城垣,摸进城来看我,我劝他弃恶从善,却终归徒劳。到底是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我总不能去衙门里告了他去,对外只推说他早便死了……嘿,旁人倒也没有理会……”那老汉铺好了地铺,掸了掸上头的灰尘,站起身来,背着光,瞧不清脸上神情,但从他的语气可以听出,他对自己的这两个儿子,俱是爱恨交加。
“我瞧他来时,每每饥寒交迫,虽恶他德行,却也不忍,故而他来一次,我便将大儿捎来的银钱都塞给他。既望他过得好些,也盼他得了这些补助,少去祸害其他人。”那老汉断断续续说着,庞劲明则默默听着。官贼二字的距离,曾经在他看来是那么的遥远,可是,在这老汉口中,却恍如一线之隔。
也许是受到了老汉情绪的感染,庞劲明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胸口闷闷的,他话本就不多,这时候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讷讷无言,对着那老汉发愣。
“后生,你说,该不会有一天,我这两个孩子会在战阵上遇见吧?”久之,那老汉笑着说,看似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庞劲明却能感受得到其中透露出的无比强烈的忧虑与悲戚。那样的场景,光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而从这样一位父亲的口中说出,又包含了多少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