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房门,苏子络正在走廊上。
“唐姑娘。”他叫了她。
“苏先生。”唐婉若朝他走去,正好有一肚子的牢骚想找个人聊一聊,而他正好又是适合倾诉的对象。
唐婉若过去拉他到一边,朝陈炎君的房门瞧了瞧,悄声地问他:“苏先生,你有没有觉着最近的陛下有些奇怪?”
苏子络眉头一挑,问她:“为什么这样认为?”
唐婉若皱着眉头,一张小脸苦着。
“陛下,最近总是对我说一些奇怪的话,我替他寻找合适入宫为妃的娘娘,但人选还没有定下,陛下就已经和我说了几次,每一次又都好像只把话说了一半。”唐婉若在这想着,可是想了很久又讲不出更详尽具体的来,不知如何表达的感觉也是很难受啊。
每一次她一有替他选亲的动静,他就会来找她谈一次话。每次只要一谈话,他就总是很生气的样子,但是又不会下旨让她不要再这么做,永远都是说“你即便如此做了,也绝不会得到想要的结果”这般的话。
“感觉,好像陛下在矛盾着什么?”唐婉若思前想后,终于找出了一个自认为比较合适的感觉。
矛盾,嗯。
“苏先生,您说陛下到底在矛盾什么?”
苏子络对她的话一一点头。
唐婉若抬起头看他说:“苏先生,您也和陛下相处了很长时间,也知晓陛下从一开始便不愿成婚,我身为官媒理应劝说陛下,可是我现在不知道该如何做了。”
她很沮丧,在这里,想到每一次陈炎君都先她一步的警告让她根本没有时机去劝说,这让她更加丧气。
苏子络看着她:“唐姑娘既然觉得陛下很奇怪,不如去和陛下好好谈谈。”
“谈谈?”唐婉若笑了,“这也是我觉得苦闷的地方,陛下从来不会听我说话,而且知道我有心为他做媒,对我早就存有戒备,根本不会有机会让我开口说话。”
“唐姑娘试过吗?”苏子络问。
“什么?”唐婉若。
苏子络微笑着解释说:“唐姑娘有试着去主动找陛下商谈此事?”他看着唐婉若。
“好了,唐姑娘,既然没有试过,为何轻言放弃?既然陛下有心防备,不如主动出击,去和陛下好好谈一次。”苏子络说。
“在下想陛下应该会很乐意和唐姑娘商谈。”
他眉眼轻笑,唐婉若盯着他的双眼。
“真的吗,苏先生?”
“嗯,真的。”
唐婉若忽然间露出了一抹笑容,在嘴角微微挂着。
“谢谢您,苏先生,”唐婉若说,“和您说说,心里感觉好多了。”
苏子络也笑了。
“能为唐姑娘解惑,苏某荣幸之至。”
唐婉若躬身行礼,然后离开了这,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苏子络回头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嘴角不为察觉地扬起一个难以形容的笑意。
稍晚时分。
咚咚。
陈炎君的房门被敲响,唐婉若在外边深吸了口气。
“陛下?”
白狄和陈炎君正在房内谋划,听到声音白狄顿时回头。敲门声停下,白狄疑惑地问:“唐媒人这时候来找你?这件事你叫了她?”
“没有,”陈炎君也很疑惑,皱着眉头,“朕没有叫她。”
“咦,那她来做什么?”白狄挠着后脑勺。
“你先离开。”陈炎君道。
“嗯?”
“你离开。”陈炎君的表情一点都不像是在和他说笑,白狄明白,点着头。
“以前你只会让我藏起来。”白狄说,然后瞬间从窗户跳出去,一晃儿就不见了踪影。
唐婉若见里面长时间没动静,推了推门,发现门从里面插了闩。
突然房门打开,唐婉若本贴在门上,这一下猛地往前撞去。
“你在做什么?”
陈炎君的声音响在头顶,她正以一种尴尬的姿势倒在他的身上。
“呃,陛下。”她爬起身,端正好站到他面前。陈炎君正俯身凌看着她,这幅高高在上的样子,呃,只能说他的身材高大,个子高?
“何事?”
“民妇,想和陛下谈谈。”唐婉若站在这里,朝他露出了极大友善与期盼的微笑。
陈炎君在门前沉默了一会儿,但还是转身。
唐婉若进来,这一关的确过得很简单,和苏先生说的一样!
“说罢,有何事要与朕说?”
唐婉若张口,但看到桌上摆放着那本《金匮要术》。
“陛下为什么一直在看这本医书?”唐婉若拿起来好奇地问,翻过来,看到他看到的这页正是记载佳楠木。
“佳楠木是曾经害牛将军的军中将士中毒的木柴,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陛下为何仍在关注?”唐
婉若拿着这本医书不解。
陈炎君神情凝重,只对她说:“你再看清楚。”
唐婉若好奇,拿过来再仔细查看:“佳楠木产地于漠国和大炎壶州,太州亦产些许。”
“壶州?”唐婉若小声惊呼,“陛下是怀疑壶州太守?”
陈炎君没有回答她的话:“唐大人今晚来此,怕不是来和朕讨论这些。”
嗯,当然不是。
唐婉若做了一个深呼吸,头一会觉得自己在他面前这么没有底气。
“民妇,”她说,“民妇是来和陛下说,娶亲之事。”
“不用说了,朕不娶。”
话还刚开个头,他又是这个态度。
当然,这一切也都在唐婉若的意料之中。
她沉重地叹出一口气。
“陛下,您为何这么不愿娶亲呢?”唐婉若问他,秉承着苏子络和她说的“好好谈谈”的态度。
“即便您喜欢白大人,但是您终归是要留下皇子的。”唐婉若道。
“你是来给朕添堵的?”
“不是,民妇是来和陛下好好谈谈的。”唐婉若这一次很坚定。
陈炎君转身:“既然是和朕好好谈,就不要再谈这件事,更不要在朕面前谈白狄。”
这一下,唐婉若不是很理解了。
“陛下难道不喜欢白大人?”唐婉若问。
“朕没说不喜欢,”陈炎君道,突然觉得不对,“朕喜不喜欢白狄,不,朕和白狄如何与你何干?”
“自然无关,”唐婉若承认,“可是陛下为白大人而独守中宫就不对了。”
“你说到底也是和裴相白赋久一样,只希望朕留下子嗣。”
“留下子嗣是历代君王都要尽的责任。”
“责任吗?”陈炎君似乎很疲惫,话音出来似乎有些感伤,对她说,“若是如此,只要有子嗣尔等便可安心,便是朕尽了帝王之责,那朕只要与女子结合便可,无需考虑此女为何人,是否?”
他回身朝她靠近了一步:“既然只有朕有子嗣,那朕便选了唐大人可好?”
他的这话倒是出乎唐婉若的意料。
“陛下,这事不可开玩笑。”唐婉若道。
陈炎君继续上前:“既然只要子嗣,唐大人也是女人,为什么不能替朕孕育皇子?既可省了裴相对尔督促朕成亲之责,亦可免去尔替朕寻亲之烦忧,岂不一举两得?”
他的手指冰凉,触碰到她的脸颊。
“陛下!”唐婉若立刻退后一步,“这句玩笑话,不好笑。”
“朕没说玩笑话,”陈炎君道,“天下人只需要朕之子嗣,其次才是朕身为大炎之君,裴相如此,白赋久如此,尔亦如此。”
话说到此,唐婉若突然脑现灵光。
“所以,陛下就因此喜欢了白大人?”她仰着头,刚才那副紧张害怕的样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朕说话的时候,你能不能不要总想到白狄!”陈炎君上前几步,一把抓住她的双手稍一用力便将她压到在了桌子上。
唐婉若大为惊讶:“陛下?”
“别叫,外面人多眼杂。”陈炎君说。
“陛下,”唐婉若放笑了声音,“您为什么这样?”
陈炎君抓着她的手没有松开,看着她反问:“尔真不知?”
她稍稍咽了咽口中的唾沫。
“陛下,民妇是个寡妇。”
“无妨,大炎民风一向开明,寡妇可再嫁。”
“陛下,您是皇上!”唐婉若真的被吓到了,更多的是不可思议,“您知道您在说什么么?”
陈炎君抓她双手的力道更紧了点,压得更近了些问:“这又如何?朕是皇上。”
“你不是说朕与你相公长相一致,你正可以将朕看作你家相公,孕育子嗣何如?”
唐婉若的心砰砰跳着,但她敢对天发誓,绝不是因为这位陛下所致,而是因为陛下的这张脸。
太近了!
唐婉若简直不敢想象,或者说是做梦都不敢想象,自己还能见到相公的这张脸离自己这样近。原本只是觉得很像,现在这样近看,完全就是一模一样!
世上怎么会有长相一模一样之人?
陈炎君的神情稍微缓和了,因为在这一刹那,唐婉若的眼角滑出了两滴泪水。
她的双眼紧闭,纤长的睫毛颤颤发抖。
陈炎君稍微松开了手。
“朕,吓到你了?”他稍微起身,但没有放开她。
唐婉若闻声睁开眼,没有说话。
“朕无意欺负你。”陈炎君说,伸手触到她的眼角,正要替她擦去泪痕,手腕却被她反抓住。
“相公是这个世上对民妇最好的人,陛下怎能让民妇将陛下看作相公?”唐婉若柳眉怒蹙,猛然睁眼,是毫不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