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杂生的丛林,所有的绿叶业已都落尽。只有光秃的树桠凝肃地横向天空。嶙峋的山头、寂静的夜空、成群的鸟雀、大片的构树。暗蓝的天空挤着几朵灰云。
温仲庭此时早已从悲痛之中恢复,他坐在一块青石上,借着篝火的光芒看着那本《伊耆本草诀》,他时而疑惑,时而狂喜,时而又目露恍然,若有人在此瞧见,定然以为得了什么失心疯。
然而此地也是真的有人,高寇文便在他的身旁嘿嘿傻笑,一会挠挠头,一会咕噜咕噜的说些什么,到了最后竟然冲着天上的月亮嗷嗷惨嚎。
说起来也好笑,此刻两人真倒颇有些臭味相投、如蚁附膻的味道了。
温仲庭口中喃喃:“硫黄畏朴硝,水银畏砒霜,狼毒畏密陀,巴豆畏牵牛,丁香畏郁金..”,他读到此处,面容稍带紧张,紧紧的盯着那“丁香畏郁金”五个大字。
他怔怔的出神,思绪不知不觉便回到了初识草药的时候,当时卢本豫逼着他吃着丁香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先是面带微笑,随后心中突然一痛,想到二叔走了,悲伤又充斥在他的心头。
温仲庭突然给了自己两耳光,自言自语道:“怎能恁地没志气?”时隔五个月之久,温仲庭早已把《伊耆本草诀》里的内容吃透,此刻虽然不比卢本豫,但在理论基础业已能望其项背了。
“青丘国下有美人,薇草堂前几度闻。”
“莫愁前路无知己,长使英雄泪满襟——”
高寇文摇头晃脑,哈哈大笑,突然又噤若寒蝉,两眼一瞪,又大吼:“襟————!”
只听得“噗”的一声,宛若夔牛怒吼,忽地一股恶风吹向温仲庭,温仲庭抽了抽鼻子,变了脸色,用内力封了鼻息,皱着眉头,才悻悻开口,“大叔,来吃药了。”
高寇文不理不睬,脱下外裤,口齿不清道:“尿尿..我要尿尿..!”说罢,他张牙舞爪,直奔一棵大树而去。
只见他双手合抱,胯部不停上下摩擦,嘻嘻笑道:“师师..师师..”那口音带着轻快、放松,过了一会,竟打起口哨来。
温仲庭见状,走了到高寇文身边,运转内力,一把抓住他的后颈,往后一拽,“撕拉”一声,衣襟应声而破,但他依旧抱在树上,纹丝不动。
温仲庭大喝:“大叔!快下来罢!若是宝贝磨坏了,二叔也治不了啦!”又伸手去抓他,还没等接近,便被一股内力震退。
他骇然不已,这些日子的锻体、打磨内力在他面前竟犹如纸糊,虽然没动用全力,但也有四五分的威势,此刻连高寇文动也动不得。
随即心中又灵光一闪!锻体!是了!大叔毕竟比我锻体更长时间,下面也不可能不锻,就算是石头,也不能破一点皮毛。于是放下心来,坐到一边,继续掏出《伊耆本草诀》来琢磨着。
过了大抵一炷香的时候,高寇文才舒爽的呻吟一声,扑通一声躺在地上,才从下体慢慢渗出一滩浅黄色的回龙水。
温仲庭收了书,见了精疲力尽的高寇文,忽然掏出几颗药丸来,强带笑容,说道:“大叔,来吃糖丸儿了..”
高寇文一听见“糖丸儿”,一扑棱便起了身,高呼道:“糖丸儿!糖丸儿!”面色涨红,显得异常兴奋。
他把药丸塞进高寇文的嘴中,只见高寇文喉结一动,便双眼一瞪、两腿一蹬,昏睡了过去。
温仲庭松了一口气,从包裹中取出笔墨纸砚,沾墨挥洒,笔走龙蛇,记道:曼陀罗阴干研末,二钱制丸,热酒泡之,可使人晕睡。
记罢,把东西收入包裹中,扛着高寇文来到一处溪水前,帮他梳洗打扮,又换了一套黑袍,刮了刮胡子。此刻一瞧,显得丰神俊朗、英姿勃勃。
温仲庭算了算日子,业已过了大概半年了,这半年之中,每日采药锻体,又打磨真气内力。身形稍显魁梧,又带着书生的灵巧劲儿,若有姑娘女子在此,定要侧目不已。
他锻体小成。内力运转圆润如一,却已经修成蕴内大成。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定能与天下英雄争锋了。却说天下雄豪,无一不是蕴内圆满,修成内罡。
他扛着高寇文,轻声哼着歌谣,往深山大林中走去了。
又过半晌,高寇文业已醒了,不过身子还有些摇晃,仿佛喝过酒一般,他踉踉跄跄的跟着温仲庭,也不疯言乱语,安静的出奇,温仲庭见他如此,忍俊不禁。心想,也就只有此时才像正常人一些。
他突然站住,高寇文一时没立住脚,一头撞在了温仲庭的后背,只觉头撞铁壁,眩晕又加重了几分,一屁股坐在地上。
温仲庭毫不知觉,从包裹中拿出一副地图,寻觅着什么,忽然一指地图上的一座山头,疑惑道:“应该是到这里了罢..”,随即看向四周,发现树木瘦坚,又蹲下捻了一小撮土,发现有些许扎手。
“土中怎会有铁屑..?”他有些疑惑,又向前走了半里远,又捻了撮土,发现铁屑依旧在土壤之中,不见丝毫减少。
他极力思索,突然想起《山传》中的一处地方。
“凫丽山!”温仲庭惊呼一声,又看向那张地图,打量着,面色稍有凝重,只见地图上的山头标了两个古篆。细细观摩,才读出声来。
“蠪姪..”他面带犹豫,正打算要不要往深山老林探一探。高寇文目光一闪,却疯疯癫癫的往山林深处去了。温仲庭高呼:“大叔!大叔!别乱跑啊!”
他从后紧追,却追之不上,只看见影影绰绰的身影,一边跑着一边吼道:“大叔!再跑我就生气啦!”。那身影依旧不见减速,温仲庭停在原地,气喘如牛,恨恨道:“等我逮住你,不把你屁股抽开花,我温仲庭便倒过来写!”
随即调息,大喝一声:“大叔!等等我!”运转内力追了上去。只见愈来愈接近高寇文,才恐吓道:“大叔,你若碰到了神仙姐姐,我纵然天王老子附体,也救不了你了!”
高寇文一听,果然停下了脚步,眼巴巴的盯着温仲庭。温仲庭见状,站在他身边,开口劝道:“大叔,与我回..”话未说完,却见高寇文咧嘴一笑,“神仙姐姐!神仙姐姐!快活啊~”便撒开脚丫子,直奔山里去了。
温仲庭面色铁青,吐不出半句话来,便紧追高寇文而去了。
……
赵梧正此刻正坐在龙椅上,敲打着把手,目光迷离不定,连殿内的霓裳舞也不入眼中,赵公公他的一侧,脸上微带笑意。殿下的大臣面面相觑,不知圣上召集朝会有何用意。
赵梧正突然一脚踹飞面前的案桌,内力运转间,劲风乍起,须发皆飞,龙颜大怒。
殿下的文官武将不禁脸色大变,皆单膝跪地,齐声道:“陛下息怒!”
赵梧正冷笑一声,“一群饭桶,天下盗贼骤起,害朕国基。朕如何不怒?如何不怒?”
文武大臣脸上流露出各种神色,有冷笑,有不屑,更有无奈。其中一人站起侧身走到阶前,躬身道:“陛下,此时出现的只不过是癣疥之疾、虫豸之鸣,须得放长线钓大鱼,请陛下忍耐些时日,待大鱼出现,一并收网,定能天清地明..”
赵梧正不等说完,怒骂一声,“放你娘的狗屁,朕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随即深吸一口气,又大喝道:“你瞧瞧朕的天下,甚么薪火军,甚么伏羲、魔众,一股脑的全钻了出来,真以为国中是弱蚁病鼠巢、瘠牛嬴豚窝?素史文,你万千阻拦,难不成与其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他的语气愈来愈重,最后干脆运转内力,令人振聋发聩。
素史文面色稍变,但依旧铿锵道:“臣死不足惜,但求陛下以大局为重..”
“还敢狡辩?真当朕不敢斩尔?!来人呐!”赵梧正一挥手,便转过身去,冷笑连连。
侍卫齐上,把素史文五花大绑,素史文目中露出悲恸,悲吼道:“昏君!这不是天使赵国亡!而是你使赵国亡!”
赵梧正一转头,眼中寒芒一闪,喝一声:“朕的天下,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随即转过头,沉声道:“赵公公,把窦爱卿研究的新刑呈上罢!”
赵公公脸上笑容更甚,躬身道:“请陛下看好!”于是鼓荡内力,吸附起一根水火棍,便走到了素史文的身边,轻声道:“委屈老兄啦!”
素史文冷笑一声,突然周身的麻绳断裂,一掌向赵公公袭去,“赵阉人,你也配降罚于我?”
赵公公猝不及防,水火棍向前一挡,只听“咯嘣”一声,棍棒应声而断。他噔噔退了两三步,才停住身形。
素史文又是一步向前,内力陡然暴发,把身旁的侍卫、大臣往后吹退了五六步。
赵公公面带冷色,喝道:“素史文,你果然居心叵测,今日拿你狗命!”
突然大臣群中几道杂乱的声音传来,“何须赵公公出手,我等自然拿下素史文!”,只感觉劲风呼啸,殿下竟有四五个内力深厚之人。
异变陡发,那几人的势遏然而止,殿下又是几人运转内力,劲风相遇,形成一股无形的浪潮。
“我劝诸位不要妄动,两人对决,若施以援手,岂不辱没君子之名?”
那其中一人淡淡道,丝毫不把那几位大臣放在眼中。
素史文面露感动,冲殿下的几位一抱拳,朗声道:“谢诸位如此助我,但如今这庙堂已不是我心中净土,自当离开,若以后有缘相遇,定当浮一大白!”
赵公公冷笑连连,金碧辉煌的大殿灿光闪耀,照在他的脸上,愈发狰狞可怖。
“你走的了吗!?”他手执半截水火棍,直勾勾的奔着素史文而去,一棍袭出,欲要穿心裂肺,一举把他废在当场。
赵梧正在阶上,静静的看着这一幕,面无表情,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素史文身形暴退,身上的官帽早已掉落在地,官袍猎猎卷动,眼看便要出了殿堂口。素史文心想:出了这泥淖之地,我便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啦....
赵公公不慌不忙,双手挥动内力真气聚于双掌,大喝一声:“移花接木!”,只见那素史文衣襟突然炸裂,往赵公公的手心聚去。
素史文心中蓦地大惊,心道怎会有如此功法,身形摇晃不已,宛若狂风中的纸鸢,还在苦苦挣扎着。
“负隅顽抗!回来罢!”赵公公突然换了一记手法,食指中指笔直,其余三指弯曲,却是控龙擒凤。他往后一扯,只见素史文犹若断线风筝,“倏”的一下便跌在了赵公公的脚下。
赵公公用脚踩住素史文的脸庞,哈哈大笑道:“哟,这不是素大臣么?怎么如此狼狈,快起来,快起来!”他一边说道,一边用脚碾着他的脸,不一会他的脸便扭曲变形、鲜血直流。
殿下的几人再也看不下去,睚眦欲裂,随即运转内力,掀起一阵风暴。
赵梧正怒目圆睁,大喝:“谁敢插手,朕诛他九族!”
殿下几人听闻,忿忿不平,但也收了内力,一声不吭、噤若寒蝉。
赵公公瞄了那几人一眼,突然把脚挪开,拽住素史文的后颈,把他拎起,犹如提着一只鸡仔。
“今日便教大家与陛下开开眼界!”赵公公高声笑道,突然把那半截水火棍吸附过来,握在手中。
素史文此刻张大嘴,吸气喘气犹若破风箱般呼呼作响,只见赵公公运转内力,一棍便杵到他的口中,奔着食道一路按下,不过眨眼间,那半截水火棍业已没入了他的身躯。
素史文眼中迷离涣散,但却还没死去,口中依旧发出“嗬嗬”的声音,随着声音愈来愈大,血沫从口中喷出,就好像初春时的红樱漫天,深秋的赤枫飞舞。
赵公公看着他那模样,心中愈加畅快,脸上的笑容也好比初阳般灿烂,他转过身,躬身对着赵梧正说道:“陛下,这便是小女的小小手段,唤作一线天!还有第二种手段,不知陛下有兴趣一观否?”
赵梧正抚掌大笑:“善!”
赵公公走到素史文的面前,封住他的府上、扶明、天柱等穴位,只见素史文身体笔直,僵硬的瘫倒在地。
他运转内力,衣襟猎猎飞卷,突然在地上轰出一个宽三尺,深五尺的深坑。赵公公把素史文塞了进去,便把下颌以下都埋了。
素史文此刻抬头仰天,水火棍在喉咙中阻碍着,动弹不得,又被点了晕穴,早已脑中混沌、迷茫。
赵公公目露寒芒,手掌抵在他的后颈,内力一震,便把喉咙中的水火棍震断一块,又把他的头正了正,才开始用刑。
他在怀中掏出一把小匕首,用袖子擦拭一番,便见银光闪动,黑发纷纷落在地上。他又哈哈大笑道:“素大臣,难不成心灰意冷,要当甚么秃驴去吗?”
殿下与素史文交好的几人见他如此羞辱,眼中怒火更甚,胸中郁气疏散不开,竟有一人气急攻心,嘴角溢出一缕血丝。
赵公公瞥了一眼那几人,随即在素史文的头顶割了一个十字,笑道:“上水银来!”
只见一个侍女端了两碗水银,放在赵公公面前,赵公公把素史文头顶翻开的皮肉稍稍掀开一点,便把水银倒了下去。
那水银如同月光泄地,在素史文的头顶闪耀着,赵公公用内力把其集聚一块,一点点从皮下渗入。
此刻素史文皮肤下犹似有小虫钻动,一直冲着下面流去,先是小珠一般的东西在皮下滚动,之后便好像充气一般,不似人形,面目可怖。
赵公公内力一震,只见坑中的土松动几分,堆在脖颈皮下的水银顿时往下泄去,不一会便毫无踪影。
素史文的皮肤软塌塌的堆在一块,不知死活。
赵公公大笑不止,突然掐住素史文的脖子往外一拽,一阵尘土飞扬,却见素史文的脚底鼓了两个肉瘤,还在微微滚动。
他挥动匕首,在素史文脚底各割了一道口子,见水银滚落,摔在地上形成一个个小珠,银光闪耀。
赵公公一抖,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飞出了殿外,手中只剩下一张人皮。他躬身回答:“陛下,这唤作滚珠帘!”
赵梧正哈哈大笑,连道三声好,“散了罢,众位爱卿,朕要歇息了!”随即转身高声道:“擎天一柱一线天,阶下爱卿皆无言。刀光不沾红龙水,问君可见卷珠帘?”
阶下一位大臣听闻此诗,心中怒火再也抑郁不住,郁气攻心,顿时口喷献血,不省人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