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说:“李叔,你进了文联,你不会把我的事当素材吧?”
李春江说:“不会,不会的——要是那样,你爸和古老家伙不宰了我才怪。”
但是,写其他的人,李春江可以凭着从罗青竹那里获悉的素材,略加补充,基本上可以还原事情的本来面目,好比一张残破的渔网,只要纲在,大部分网在,剩下的就是用逻辑的梭,思维的线织起来,与旧网没有什么区别;写王晓寒太难了,逻辑的梭,思维的线统统用不上,最终导致写作停止。
停写了一年,罗青竹的店越开越红火。李春江的一些哥们渐渐接受了她,见了面都会喊一声“嫂子”或“弟妹”,只是李春江儿子始终不松口。
这年春节前夕,李春江去省文联开会,坐在下面听着一些作家高谈阔论,不由想起中断一年的“实案录”,心不由隐隐作痛。这么多作家苦于没有生活,而他心里装满了一百多个人物,他们在时代的漩涡裹挟着,为了活着或笑里藏刀,或肝肠寸断,或献计献策,或煽风点火。在他们中间,有为了尊严,披肝沥胆,富贵不淫,贫贱不移的大丈夫;有为了蝇头小利,不顾廉耻,舍弃贞操的市井女人;有超脱金钱,立志于产业实现人生价值,直至付出生命的知识分子;有为了私欲,最终走上不归之路的企业精英。一桩桩,一件件撕心裂肺的往事,都是他亲眼目睹,而且,每一件事都带着时代的鲜血,岁月的创伤,简直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自己为何不敢写呢。
写!一定要写。哪怕写出来就死,也认了!人嘛,来世一遭最要紧的是要做自己想做的事,至于死后,骨灰与狗粪没有任何尊卑之分,在大自然中一切没有生命的物质都是养料。
在一个阴雨绵绵的上午,李春江去了濠州医学院附属医院,用了三个小时的等待,拿着一张脑外科专家挂号单,理直气壮地走到王晓寒面前。
王晓寒揉着眼睛,问:“怎么啦?”
“脑子里有病。”李春江说。
一只修长的手指僵在眼眶边,王晓寒眼皮颤动,好像在抖落幻觉。
李春江把手上的挂号单递上,说:“没错,是我——李春江。”
她一下起身,原先凝结在脸上的严肃,安详,瞬间散尽,抹过桌拐,惊讶,关切地:“李叔——您怎么了啊!”
“我不耽误你的时间,说了病情就走。”
王晓寒紧张地看着李春江,竭力用抚慰的口吻:“放心,有我呢。”
“脑子里的病,你都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