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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夜行(3 / 1)

刘展畅夜间突惆怅,无厘头夜行回家乡。

我,叫刘展畅,今年十八岁,高中二年级学生。对于我这个年纪来说,迷茫或许是通病,但是,我也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自己,每天总是不知所以地度日。如果说人生有起跑线的话,或许父母把我生得太过于靠近终点线,我能看到的更多的是终了时的恐惧,这种恐惧自幼便伴随着我。很清晰地记得在七八岁的时候,我人生中出现了第一次夜不能寐,睁眼瞑视着天花板,思考着不知从何而来的与死亡相关的事情,感受着现在回想起来貌似死亡时才会有的恐惧。尔后的日子里,对于死亡的感觉开始愈加强烈,悲伤逐渐成了我生活的主色调。

凌晨两点了,看了看时间放下了戴着手表的手腕,此时那种莫名的伤感和忧郁再次在我心头涌现。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完全是一种毫无缘由、突如其来的感觉。

“嘿!”旁边的胡申哲大声喝道。

我完全没有被惊到,其一,每每我出现这种状态的时候他都会这样做;其二,每当我心中有这种感觉时,我整个人近乎就进入了短暂的冥想状态,仿佛此时心中是另一个我控制了这具身躯。

见我不应,胡申哲挪着屁股坐到我身旁,伸出左臂拦着我的肩膀用力拍了拍搞怪地说:“师弟啊,我说你别装神弄鬼的哈,猴哥给你高唱一曲《想和你去海边吹吹风》,然后咱们直奔黄海之滨,大半夜哥俩沙滩信步闲游!”

“吹什么风啊,回家得了!”我实在无心到处乱转了,只想找个地方自己静静。

“回家?!好啊!估计你这是想家了,这放寒假了也不带回家的,难免。现在听师兄给你引吭高歌一曲《离家的孩子》,然后咱直奔归途,夜行八百!”胡申哲立刻兴奋起来了。

“什么夜行八百?!”我被他的无厘头再次搞懵了。

“你不是要回老家吗?一夜,刷刷地就到了。这歌给你酝酿酝酿哈,马上!走起!”话音未罢,胡申哲便跃到了点歌台,片刻后,耳中便灌满了他“嘹亮”的歌声。

而我,此时仿佛已经置身另一个世界了。而且,前所未有的感觉出现了,或许可以说是哀伤,我真的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此时会让我有如此这般的感觉。而且,这次完全不同于之前的所有感觉,准确地说,应该是在强烈的程度上完全高出了过去很多个档次,我此时已经有了要哭的欲望。

奶奶?会不会是奶奶出了什么事情?然而这个时间了,我不可能打电话,不然没事儿也会把原本身体就不好的奶奶吓出事儿来。爸妈?不太可能,他们有什么事儿能出?我真得想象不出我身边能出什么事儿,但是如此强烈的感觉让我不由地往家人出事儿我可能出现心灵感应的可能性上去想。

未等我继续遐想,胡申哲的歌声戛然而止,还没有唱完他就扔下了麦克风拿起了随身的东西拽着我的胳膊往KTV的包间外走去。

“干嘛啊你,急急忙忙地发什么神经?”我慌乱中问道。

“你,现在脑子抽筋了,回家看看去就什么都好了。正好我跟你去看看我干爸干妈!”胡申哲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边说边拽着我向外走去,走廊上时而扫过一束诡异的眼光。

“什么你干爸干妈?什么时候认的?我怎么不知道?!”我被他干爸干妈的称呼搞懵了。

“你不知道的事儿多了,不光看咱爸咱妈,我还看看咱舅呢!他那庙我垂涎已久了早就!”胡申哲越说越离谱。

“我去……你这是要疯啊你……”我无奈下只得在他的拖拽下几乎随着惯性走着太空步。

走到了KTV大门外,远处停车场上的一辆车立刻亮起大灯并发动起来,然后向我们缓缓驶来,那是胡申哲的车。我也不知道他的司机为何如此敬业,仿佛时时刻刻盯着我们可能出现的地方一般,每每跟他出去,都能享受这种我们没看见他、他已经朝我们过来了的待遇。

上车后,随着渐行渐远,从车的后窗望向刚刚还置身其中的那一片灯红酒绿,渐渐看清了全貌。车子驶过小路,跃上匝道,混入高架,穿过收费站后进入了北上的高速。

“猴哥儿,你说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是为了什么?”从KTV出来后便一直目不转睛地凝视窗外的我以这样一句话打破了长久的宁静。

“别瞎想,之前说你脑子出问题了,我现在觉得我错了,你这是身体出问题了。这个年纪,本来该充斥着荷尔蒙和肾上腺素的身体,现在全是他妈的五羟(qiǎng)色胺。我说带你去精神病院看看去吧,你这死活不去……”胡申哲以无奈的口气念起了经。

“你这一学计算机的,嘚啵起来跟个大夫似的。什么荷尔蒙、肾上腺素还五羟色胺的,这几个字儿你会写吗你?”我不耐烦地打断他道。

“我这是在带你这只小羊羔走出迷途。”胡申哲继续跟我争辩。

我把目光从车外移开,看着他说:“其实,人都觉得自己有着猫一样的敏锐的感知能力,但往往也习惯了和猫一样从耗子洞那么大的世界里去探知,所以你不知道洞口这若隐若现的尾巴后面是一只老鼠还是一条眼镜蛇,你更不知道洞口的那头是个耗子洞还是无底洞,你怎么知道我迷途不是因为我能更正确地认识人类的渺小?自己连自己生从何来、死往何处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路在哪里……”

就在我辩解到这里之时,胡申哲的眼神变了,我移开了目光,可是他的眼神还死死地盯在我刚刚目光所及的位置,像是在走神,但感觉又不尽是。我赶快停了下来,边用左手隔空在胡申哲眼前晃,边用右手扶着他的肩膀摇动,试图叫醒他。

片刻后胡申哲回过神来,但神情黯然,远没有了方才的亢奋,边点起一支烟边用嘴角发声问道:“你这又是哪本书里面看来的?”

我有点不知所措,没有回答。

烟点上,深吸一口,胡申哲吐着烟圈又抬高了语调说:“少年,小伙儿,我跟你说,你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人一辈子看得越清越累,我认识一个大智者,他万世轮回力求难得糊涂……”

“什么?!万世轮回??!!”我不能自已地惊叫一声。

胡申哲被我高声一问给吓着了,略微慌乱了一下又恢复了原态,跷着二郎腿抽着烟说:“说错了,说错了,脑子想形容一下他的人生历经沧桑、永垂不朽,至于嘛,看你那样。况且,就算万世轮回那怎么了?按你之前跟我说的话,寰宇之大,无奇不有,这还能吓着你?”

“我也不知道刚刚怎么了,听了这四个字儿直接反应过度了。”我确实也不知道刚刚我是怎么了。

胡申哲瞥了我一眼,淡淡地说:“小伙儿,我跟你说,你现在就是青春期,一个骚动的年纪。老头儿、老太太没跟你聊过多少,跟我可电话不断没少沟通。他们把你一人送这里来你觉得心里舒服啊?要得不就是你能自立自强,你这样对得起他们的一片良苦用心吗?”

“是对不起,我也对不起你天天没事儿带我KTV、酒吧的良苦用心。”我说不过他,于是酸酸地挖苦道。

胡申哲被我一句话顶得直接身子弹了起来,看着我理论:“嘿!我说你这家伙,我这不带你散散心转移下注意力吗?而且,有几次是我生拉硬拽带你去的?不都你丫自己上赶着喊:‘大师兄,晚上带我浪浪去吧!’你这还倒打一耙,不愧是我二师弟,这钉耙打的。”

“大师兄,我错了,您老人家打住吧,我看你不是我猴哥儿,你是我师傅,这念经得功夫一流!”我两手做出暂停的姿势,赶紧打住了胡申哲马上要开启的话匣子。

见我求饶,胡申哲也没再继续刚才的疯癫状态,而是身体贴上靠背,仰头深吸一口烟,开始若有所思。

不多时,胡申哲目视前方突然问我:“诶,你知道老头儿老太太怎么那么信任我、把你托付给我吗?”

“你再不靠谱,年龄大呗。而且,你虽然看着不靠谱,但是其实还是很靠谱的,而且人也不错。”我一直以来确实是这样理解的。虽然胡申哲看着嘻嘻哈哈不着调,但是很多时候他在许多事情的处理上确实让我很是钦佩,真正的他并不是大家平常看到的那个样子。很多时候我也认为,或许他这是一种策略。

“我跟你说,这或许是一部分原因,当然也可能是主要原因,老头儿老太太慧眼识英雄,但是还有一点你不知道。”胡申哲说着看了看我,卖起关子来。

我没搭话,看着他,一脸迷茫。

胡申哲笑了笑,神秘地说道:“你知道你的名字怎么来的吗?”

我摇了摇头。

“哈哈,话说当年,大旱几个月,滴水不下。你出生那天,也就是芒种,突然……”

“那你意思我名儿应该借个芒种,叫刘芒呗。”我不知道胡申哲要说什么,打岔道。

胡申哲冲我摆了摆手,认真说起来:“别闹,说真的。你出生那天,正午时分,突然乌云蔽日,电闪雷鸣,这都是老太太亲口跟我聊的。你给我住嘴,别瞎扯,听我说。”胡申哲说着看了看又要插嘴的我,伸出手指指着我,不让我说话。看我没有了胡闹的意思,胡申哲继续道:“这都是真事儿,我是信的,老太太跟我聊的时候说了一下午,整整一下午,我们聊得也很多。人其实很多事都是冥冥中注定的,那天早晨还晴空万里,中午——老太太记得应该是十二点左右,突然开始电闪雷鸣,天一下子就黑了。那时候老太太怀着你,虽然快到要生的时候了,但是还没什么感觉。就在天刚黑下来的时候,突然有人敲门,家里就老太太自己,没法,只能自己去开门。开开门,你猜怎么着?”

胡申哲把我的出生经历说得和神话故事差不多,说真的,迄今为止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但是看他现在的状态,又不像是在瞎说,一般他的脸一绷起来,说的都是正事儿。所以我只摇摇头,看着他听他继续往下说。

胡申哲看我也进入了状态,点了一根烟,深吸一口继续说:“老太太打开门一看,是个破衣啰嗦的老乞丐,吓了一跳。但是仔细一看那人,虽然衣冠不整,但是鹤发童颜,红光满面。时值中午,楼道拐角的窗户那儿也有邻居在乘凉,六月的天气刚开始热起来,再加上那年头也不像现在那么乱,所以老太太也就没把老乞丐挡在门外。你家老房子门是两层的,你记得吗?”

“记得,里面一个木门,外面一个铁栅栏门。”我赶快回应道,因为我也听上了瘾。

“老太太打开了栅栏门,邻居们也停止聊天看了过来。这老乞丐笑眯眯的,而且很明理,没往门前迈一步,离得远远地打了个拱手说:“无量佛,天干物燥,初降甘霖,可否赏水一碗?”,这老头的语调虽低,但是声如洪钟,而且这时大家才仔细看了看老头的衣服,虽然破烂不堪,但那确是一件道袍。老太太这一看,赶快转身回去给倒了碗水端来,老道士谢过后一饮而尽,然后背过身去拿起楼道地上的一个小煤块,又从衣襟里拿出一张黄纸,在上面写了几个字,转身跟老太太说:“今日亥时三刻,贵人临门,介时用此名,定可飞黄腾达,前途不可限量。”老太太接过来赶忙打开,邻居们也懵了,都赶过来看。虽然是碳头写的,但“劉展暢”三个繁体字铿锵有力,笔画均匀,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写出来的。就一眨眼的功夫,大家回过神儿来,想找老道士给算算命,可死活也找不见人影。前后就几秒钟的功夫,这是大家都记得的事情,不信你可以回你家老房子问问邻居们。”胡申哲看着我,越说表情越神秘。

“我去……我去哪?老房子拆了都八百年了。”这年头儿的拆迁实在是要命。

胡申哲的神秘感被我瞬间打破,前面安心开车的司机也被搞得“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胡申哲赶紧补充道:“别说这些,你说你几点生的吧?”

“晚上九点四十五啊。”我毫不犹豫地答道。

“那不就完了,九点四十五,亥时三刻!而且,从那以后老头儿的生意突然开始顺风顺水,然后发展到了现在势如破竹了,你不信不行。实在不信,你回去和老太太聊聊问问。”胡申哲抛出了杀手锏。

我无奈道:“行,我信行了吧。我跟他们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水火不容,从初中把我送到了寄宿学校到现在,说过几句话?”

胡申哲看见我说着说着开始黯然神伤,拍了拍我的肩膀不再说话,我则继续盯着窗外高速沿途一片漆黑中的点点亮光发起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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