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彤知道,俄罗斯那座城市不再那么浪漫,此行更象是被人绑架,逼供地走。
“我……我想辞职。”
吱唔嘴边半天,他终于把想说的话吐出来,不觉得深吸一口气。
“不行,这时候走,更说不清,会影响你将来求职的。”
孟馨蕊出奇地冷静,口气里不知觉带了命令。那是一个董事长千金的语言,他感觉到彼此间那层无法拉近的距离是什么了,不只是她美丽夺人的气质,还是那冷冰冰的阶层差异。
他还要说,孟馨蕊已经打通电话,是肖兢文。听到陆彤的想法,他在电话里变得很激动,“你现在走,不明不白,别的公司知道了,哪里敢用你,这等于把前途自毁了。”
陆彤放下电话,苦笑,搅在这混水里,他才觉得不明不白。不知什么时候房间寂静下来,林若瑾伫立在门口,盯着发呆的陆彤,似乎有话要说。
陆彤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下一个决心如此难,那本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怎么就糊里糊涂地掉进去。那次莫斯科之行是快乐的,他是准备要做出点成就的,一切还是在贾楠的帮助下,他们辛苦地奔波,才得到最后的结论。
他又回忆这大半年在琢尔总公司的事,安分守己地做自己的工作,怎么就从来没发现,琢尔会有这么一个是很常识化的东西,难道他真是没一点政治头脑。他突然怀疑自己的智力,或许这智力是另一个水平。
抬起头,他又看到林若瑾,她的目光里充满期待和等待答案的焦虑。
“我想辞职,公司做得……吃力。”
“怎么才来了几天,就……就这样了呢?”
林若瑾吃惊地盯住他,似乎想从那双深彻的目光里看出点什么。
“工作没给你落实,我自己却……”
陆彤低下头,不想看到那双期待的目光里留出的失望,面对林若瑾,他觉得做男人都丢脸。那么好的姑娘,怎么就让他“玷污”了。
“我怎么办,你想过吗?”
林若瑾突然大哭地扑在床上的被褥上,撕心裂肺的声音,令陆彤痛得要死。他知道,继续留下,所谓去俄罗斯再调查,无非让自己把那真实的数据改得漂亮一点,他从来没做过一件违心的事,更玩不起不知琢尔背后多深的政治阴谋。
但,他可以想办法求助孟馨蕊与肖兢文把林若瑾留下,这个人情他们还会给他的。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就觉得自己无法参与到这场游戏里,装得一个犯错误的男孩又走正道的可怜样子。
“到底谁到整你呢?”林若瑾哭泣地说。
整我?陆彤象被惊醒了一样,是啊,自己在琢尔不过大半年,并没得罪谁,拿他在股东面前献殷勤,他有那么被人看重吗?为了这个揭发他的人,不管是好意,还是恶意的人,他只能忍辱负重。这个词汇让他觉得也非常适用在林若瑾身上,他答应留下,不也就是为她忍辱负重吗?
陆彤莫名其妙地向林若瑾点点头,她破涕而笑。
李秘书告诉我,不要小看这家商店,老板可是上海通,联系广泛,熟悉所有来上海寻职的翻译。这是一个无形的链条。
约好在闸北一处法国咖啡馆见面,陆彤与李秘书到的时候,才下午五点。咖啡馆内播放一首轻松流畅的轻音乐,人并不多,稀稀拉拉地有几个本地人和外国年轻男女,衣装整洁,陆彤特意买的那套上千元的西装,显得却很平常了。
他把票子给李秘书的时候,懒得去看他的嘴脸。平心而论,李秘书人不错,有耐心,吃苦,对人尊重,他不是那种墙头草的角色,而更多是人在屋檐的无奈,他开始懂得同情别人了,自己又该谁同情呢?他苦笑了一下,有人已经坐在他们对面。
陆彤抬起头,刚要说这位置已经有人了,他不由得心里惊恐,怎么是她?
——贾楠。
她望着陆彤的表情一点也没差于他的惊讶。“怎么是你?”
两人相视而笑,李秘书知趣地离开。
“前几天在东方明珠看到你,是真的吗?”
陆彤已经急不可耐要把心中的话说出,贾楠抿嘴笑。
“你要完了,凡是进入我身体的男人,将改变他的一切…”
这个声音又在他耳边回荡,他想起了不少事。
那天,他是赤裸地躺自己床上的。醒来后,想起昨天曾经与杜敏,也就是现在的林若瑾抱在一起,在床上滚爬。林若瑾软软如陆彤一样,瘫倒在地,眼神穿过激动与兴奋,留下痛楚与挣扎的印记。如同一个溺水女人,看到遥远、飘渺彼岸,重新振作,划向那岸边。她不断奋力前行,只是依旧迷茫一片,不知道前途是光明还是另一条错误轨迹。
“你是说,我……我是杜敏吗?那个找不到爱人的女人。”
这是某个发自心底的声音,在对她自己真实躯体自言自语,为了印证记忆是否存在,她依旧在反复去寻觅。每片碎片,组合画面,逐渐唤醒内心的沉淀。
林若瑾终于坐在地上,呜咽起来,经过多少次轮回的悲痛,又经过多少次宿夜不眠。撩起的每个镜头,都变得越发清晰,思维越来越清彻。
她走到陆彤面前,手捧起那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悲喜交加,为今生曾经辗转反侧,不辞辛苦,为另一个男人受尽折磨,又为这个眼前亲近却遥远的男人而哭泣。
这是两个不同声音,皆来源内心与记忆,而那被唤醒力量则更清晰透彻,正慢慢侵袭她的全部,让她面对另一个真实面孔。
陆彤看到了,哭了。林若瑾看到了,也哭了。
这些画面在头脑里或真或幻地闪烁,让他变得越来越糊涂。不过,他记得一点。林若瑾就是杜敏穿越的替身。她的头脑是杜敏的,身体却是林若瑾的。
推开门,陆彤迎面见到从办公室走出来的林若瑾,她朝他微笑,转身离开。那微笑是矜持、客气、疏远的。那已经不是杜敏,她究竟去哪了呢?
眼前一道闪光,陆彤回到上海。对面是那个一直诅咒的贾楠,那个坐台小姐,此刻她笑得蔚然灿烂。
“看来,你又一次失去与杜敏的相会,你不该太冲动,或许她已经达到目标,又一次穿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