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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槐树上飞来了几只麻雀,嘁嘁喳喳叫个不停,从这根枝头飞到那根枝头,从这棵树飞到那棵树,最后冲到空中,一抽一抽地飞远了。
骆章在熟悉的位置看着陈爽和他的篮球跳来跳去。陈爽似乎又长高了,他的手掌摊开来几乎有他的脸那么大了。这双手控制着篮球,篮球苦恼地蹦蹦跳跳,却始终脱离不了那双少年的巨手。
汗水在陈爽的身上干涸了,结出一层晶状物质,灰白灰白的。真是一个酷热难当的夏天,这一天的气温将创下小镇的历史之最,43℃,放一只生鸡蛋在地上也该烤熟了吧?
汗水干了又出,出了又干。陈爽气喘吁吁。骆章说休息一会儿吧。陈爽似乎没听见,继续带球奔跑。扑地一声,篮球飞到样槐树上,又反弹回来,陈爽整个人都仆倒在地了。
骆章赶紧跑过去。摔伤了吗?骆章问。陈爽仍不回答。骆章去扳他的身体,他的皮肤烫得吓人。陈爽自己翻过来了,却不肯起来,躺在地上,摆出一个沮丧的大字。
你看天空,那些光,陈爽指着西天说,多美呀!
骆章仰头望去。陈爽说,那样是看不见的,躺下来吧。躺下来你才能看见。
骆章犹豫了一下,顺从地躺了下去。水泥地板像一块烙铁,炙烤着皮肤。短暂的适应之后也能够忍受了。
陈爽指着远方说,那些光,瞧见了吗?多美!
殷红的天空,鱼鳞状薄薄的云层,霞光万丈,红日像一盏幻影灯变动着画面。天空被充满了似的,又仿佛很空,空得深不见底,一头扎进去就要烧成灰。骆章也兴奋起来。陈爽伸出双手,他也伸出双手,他们的手变成飞舞的鸟,飞过来又飞过去。
很久很久,陈爽突然说,我决定了,我要离开这里。
骆章撑起身来,惊讶地看着陈爽。陈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有那双手依然伸向天空鸟一样飞舞着。
陈爽说,我一顶要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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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章跟着陈爽,他们沿着铁轨走了很远很远。野草在铁轨的两旁疯狂生长,零星地开着一些不知名的小花。暮色四合,天空的殷红被昏黄稀释,而昏黄又将被灰蓝稀释,灰蓝的终点就是黑暗。黑暗中,小镇在身后闪现出万家灯火。
一辆火车咆哮着从黑暗中穿射而来,橘红色的灯光打他们眼前一晃而过。巨大的轰鸣声中,骆章听见陈爽放声尖叫。陈爽展开双臂,叫得声嘶力竭。火车远了,不知来处,不知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