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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很久没有搓麻将了,他准时上班,准时下班,空闲的时候就呆在家里。他们一起生活过的空间突然间叫父亲依恋了。陈爽知道父亲是想多和他呆一呆,父亲没话找话地谈论天气,左邻右舍的逸闻轶事,甚至篮球。父亲从不关心篮球,而父亲却谈起了篮球。父亲在努力与他接近。姐姐死了,只剩下他和他相依为命,他们彼此是这世界上最后的亲人。可是陈爽拒绝了父亲的接近。他恨他。
他历来就恨父亲,在姐姐死后,这种恨更加空前壮大起来。他搬回了最初的房间,姐姐的照片摆放在那张铺着蓝色玻璃的书桌上。台灯照着一个固定的椭圆形小范围,周围是沉沉的幽暗,幽暗之外是更深更重的黑暗。
陈爽把灯光调到最亮。他想起小时候他是喜欢黑暗的,他悄悄地摸出门,在夜底小镇快乐游荡。夜色温柔,容忍了他的自由和漫无目的的寻欢。可是从何时起这夜色变成了一张巨大的虎口?这黑暗吞噬着勇气。他怕黑。怕得无以复加。他整宿整宿地开着灯。那些光呵,那些光……光影中飞舞着一只鸟。光明为鸟而生,那只鸟生而为着这种光明。飞翔,孤独地飞翔。一直飞翔下去,一直孤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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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童从他身边走过。他看着她,她在与他擦肩而过的刹那迟疑了一下。她带着健康的柠檬气息,经过的时候掀起了小小的气涡流。她还是那么宝贝她的长发,编着辫子,辫梢用明艳的丝绸缠起来,打成一个蝴蝶结。她向前走去。
童童——他叫了。她站住了。她的身子微微地战栗了一下,一些回忆被唤醒,并迅速地在心底扩大。她没有回头。
童童——他的声音疲惫而忧郁,寻找着一个回应。夜里的雨淅淅沥沥,同学们都走了,骆章在车棚里等他,教室里的灯一时全熄了。黑暗,又是这黑暗。他的呼吸急促了。
童童——他向她走去。她的白毛衣在黑暗中像一朵等待中的蒲公英。她背对着他,他扳过了她的身子,她的眼睛闪闪发光。他叫着她的名字,他埋下头去。她挣扎,他的力量终结了这挣扎,她顺从于他的野蛮。他的唇冷冷冰冰。
她听见他说,别离开我。他一直在说:别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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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童后来反复回忆那个与陈爽重归言好的九月的夜晚,走廊里没有人,黑暗中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的脸。那张失去了希望和想象的脸,陈爽呼唤着她的名字,像呼唤一盏梦幻之灯。一个怀抱围困了她,暖人心窝的温度,焦灼的水气,被征服者的崇拜。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