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旭应了一声,“这会儿还在地牢里头,只是别人不管问什么她都不吭一声,徒劳无功啊。”
若当真是她伤了自家亲人,动机是什么一般人只把家里当做遮风避雨的靠山,她何以给你做几断了后路
其中疑点重重,只怕带有冤屈。
风旭看着风长栖脸上带着几分悲悯,忙不迭地摆了摆手。
“在永平城那头也查过了,都说张家小姐性子孤僻,不大理人。跟家中人等也都不大亲近,只怕……是真的。”
风长栖断然不肯相信,这世间人心已经歹毒至此。
但凡是见着寻常人等,她也不敢轻易伤人,更何况是血肉至亲
“带张籽月。”
见风长栖还是不死心,风旭叹了口气,拍了拍手,派人往地牢去了。
传闻无数,据说永平城张端约是个老实的读书人,家里只得一个妻子,连个姨娘都无。对自己这个女儿也是十分宠爱,只是也不知怎的,外头多有人闲话,直说张籽月乃是白虎星降世,一家子亲人都要死在她手里。
只因为她出生那日,克死了当家主母。
那人是个大善人,每到荒年,都会增药施粥,最是仁善不过。是以那人一死,周遭人等怨怼无数,把一一罪责都怪在了一个襁褓女婴的头上。
风长栖越听越觉着那张籽月十分可怜,只怕后来她知事之后,听到街坊邻居对她那样冷淡刻薄,心里对自家爹娘的不作为,鑫盛源对也是有的。
不多时,张籽月被两个小厮带了进来,脸上无有半点血色,看起来如同死人一般。
她目不斜视,直直地看着跟前坐着的风长栖。
“你爹娘殁了。”风长栖缓缓开口,“你可知晓”
“嗯。”她应了一声,眸中仿佛闪烁着一股子跳跃着的火光,慢慢地从黑暗中窜了出来,晕染着眼白,登时一双眼睛变得血红一片,只是她那张面孔愈发惨白,阴测测的,叫人不忍直视。
她分明是重病之人。
风长栖别过面孔,不去看她。
“你可知是何人所为”
她微微一顿,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风旭朝着风长栖使了使眼色,脸上的神情很不好看。
果然,这女子的话实在是少得可怜。
风长栖又问:“你可知惊云司的人为何要将你押入地牢”
张籽月一听这话,忽而笑了,扯开嘴角,仿佛猛虎舔唇。
不过就是一个小妮子,只是却给人巨大的压迫感,叫人不寒而栗。
玉无望漫不经心地看着她,一边给风长栖倒了一盏子茶水,脸上的神情讳莫如深。
“因我杀人。”张籽月骇笑连连,“这算什么”
风长栖眉头拧成了一道“川”字,“你杀了你至亲爹娘”
“他们不是。”张籽月冷笑更甚,“他们不是!”
后续不论风长栖再怎么问,这人还是只有这么一句话,至于其他的,却是半点都未曾提及。
风长栖心知是问不出什么来了,朝着底下的小厮摆了摆手,又把张籽月给带了下去。
“永平城那头的人可说了张籽月的身世”
这话是问风旭的。
风旭点了点头,“说了,张籽月必定是张端约亲生女儿无疑。”
“不,”玉无望轻轻摇头,“依着那人的性子,断然不会信口胡诌。”
“嗯”风长栖一脸狐疑,“师父,这是何意”
“张端约并非端正忠厚之人,数年前出过一桩悬案。”
“什么悬案”风长栖哪里知道数年前的事儿
“偷梁换柱。”
数年前,永平城近郊的农户家里头诞下一女,粉雕玉琢,可喜可爱,可是后来也不知怎的,那孩子不过三五日就被换成了一只肥猫,后来夫妻二人伤心而亡。
这案子悬而未决,这些年来未有半点进展。
依着风国的律例,一桩案子一旦是过了十年,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是以那桩悬案,在衙门里头已经消了档。
后来玉无望追究此事,他发现这里头大有文章,还跟朝中五品官员张端约有关。农户租赁的乃是张家的天地,后来年成不好,农户未曾交上税务,正所谓是欠债不还,催索应当。只是那时候农户刚死了爹娘,骨肉未寒,张端约就派人乘凶追呼,引来农人不满。
农户妻子产下女婴不过三五日,便失了孩儿,这一切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张端约跟妻子吴氏,感情甚笃,只是成亲数年,都未能有一儿半女。
更加巧合的是,在农户那头产下女儿的那几日,张端约也有了孩儿。
风长栖听得晕晕乎乎,不是说,那张端约乃是个两袖清风的清廉官员,算得上是个大善人么
这可不是什么善人所为。
她扯了扯嘴角,一脸骇笑。
“师父,难道说,张籽月是为着亲生父母报仇不成”
“其中内情,只怕只有她一人知晓。”
风长栖只觉着头痛难当,骇笑连连。
这事儿刚过去没一日功夫,黎青别苑那头又出了一档子大事儿。
只说是黎青别苑里头的几个小厮发狂,互相扑杀,竟死了两个人。
死的还不是小厮,偏得还是贡院里头的两个青衫学子。
一旦是牵扯到了贡院里头的人,这事儿可就不简单了。
风长栖跟玉无望当天夜里就到了黎青别苑,那两个小厮跪在廊下,两眼通红,看样子是哭过的。见着惊云司的人来了,登时就匍匐在地,半点不敢动弹。
红玉跟云铎站在一边,脸上竟然还隐隐带着几分笑意。就当着跟前放着的两具尸体。
玉无望只扫了一眼,便朝着红玉说道:“这不是被殴打致死。”
“我不知道。”红玉掏出帕子擦了擦嘴,“我这里向来太平,也不知怎的,好端端的就死了人。若非是听着动静,我也不知出了这等子恶事。”
“贡院的人怎会到你这里来”
“国师问的也是我想问的,只怕还是要问这两个小厮。”
那两个小厮抖抖索索,根本说不出半句话来。
时值长夏,三伏炎天,白日里头这些读书人是不大出门的。等到日暮四合,才想着出门晃荡。
秉烛夜游,赏花赏月,很是恣意。
风长栖跟玉无望前些时候夜游之时也是看过他们的,大抵都是出了永鼎门,再过紫英寺,再上浮桥,从芝兰坊穿梭而过。直到东方既白,才肯悠悠然往贡院方向来。
在朝霞辉映之中,观赏白莲,这已经成了贡院人等公认的雅致之事。
这个时辰,他们该是往永鼎门那头去才对,可是这黎青别苑跟永鼎门乃是背道而驰的路子。
风长栖又见地上歪斜着的两盏琉璃灯,上头还刻着“贡院”二字,足以证明,这两个人是准备秉烛夜游去的。
这样两个人,怎么可能跑到黎青别苑
这又不是芝兰坊、吃花酒的地界儿。
“是你们杀的人”风长栖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两个小厮,“说话!”
那两个人被风长栖这么一吓,更加没有半句话可说。
两眼翻白,几乎晕厥过去。
“这样的人,我黎青别苑也不敢多留,你们惊云司办案,只管将他们拿了去。”红玉冷哼一声,看着那两个小厮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货物,“怎么公主不是来拿人的么”
“近日里头,冷幽若可来了么”玉无望越看红玉越觉着古怪,”前些时候那人为了找你,不是毁了你们黎青别苑的一半高墙么这些时日,怎么未曾听见那人的消息了”
“那人不是在惊云司休养”
风长栖一听,登时就变了脸色。
该死的,这人竟然什么都知道。
若非是知道惊云司上下忠心耿耿,惊云司几乎都要怀疑这是出了内鬼。
“这又是听谁说的从何说起”
“公主心里清楚。”红玉用帕子捂着嘴,低低地笑了两声,“公主这一套对付别人或许可行,可是用来对付我,怕是难能。”
风长栖面如平湖,不显山不露水。
“你去过司丽楼了么”
红玉果然变了脸色,不过瞬息之间的事儿,她登时就镇定了下来,“公主说的玩笑话吧司丽楼那样的地方,是男子的欢乐场,我去算什么这把年纪了,无人看我。”
云铎站在那两具尸体旁边,来回走动,玉无望冷笑两声,站在一边,一动不动。
这黎青别苑,是个坟场。
“你猜错了,冷幽若固然不在司丽楼,可也不再惊云司。那样的地方,是藏不住人的。红玉姑姑你神通广大,若是想要在惊云司搜罗一个人出来,想来也十分容易。”
红玉听了,若有所思。
风长栖跟玉无望对视一眼,将那两个小厮以及那两个贡院里头的读书人都抬了回去。
一路上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看样子,这事儿又要给耀京城带来一阵轰动。
接二连三的命案,让整个耀京城都笼罩在一层乌云之中。
百姓固然不肯多话,只是风长栖心里却是明白的。
“师父,可再不能死人了。”
玉无望听着,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长栖,那两个人中了尸毒,这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