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想听啊。”
贺玄雅脸上又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开始,我感觉我漂浮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虚空之中,我觉得我就是黑暗本身,就是虚空本身,因为我根本无法确认自我的存在,仿佛只有意念在宇宙间飘荡。我想睁眼看,但是睁不开眼,或许本来就是睁着眼,但眼中除了黑暗和虚空没有别的。我想静心聆听,可是我听到的只是我自己的心声,或许那心声本就来自黑暗和虚空。我想大喊,可我的喊声还没发出,就被黑暗和虚空所吞噬,或许我根本就没有口舌去大喊。我想动,但我无法动,或许我根本无法觉察到自己的动,又或许黑暗和虚空之中压根儿就没有动和静的区分。我像被禁锢的囚徒,像被冻结在冰层中的鱼。彻彻底底的绝望和无穷无尽的恐惧在腐蚀着我的意识,我分不清我是死了还是活着。我也分不清我急切渴望的是生还是死。痛苦,无法描述的痛苦,永无止境的痛苦。这种痛苦足可以摧毁一切伟大的意志力。”
贺玄雅说着又开始痛苦地哭泣。
我能理解她的痛苦和煎熬,但我无法体会。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我经历了从时间的起始到时间终结的整个周期——猛然间,我像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引着,向黑暗和虚空的深处坠去,就像一根羽毛绑在万吨重的巨石上从万米高空抛下。我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欢畅感。
“当我重重砸上一具躯壳的时候,又像被什么东西反弹了回来,继而又沉入了躯壳。
“我睁开眼睛的那一刻,眼前的一切都变了,黑暗和虚空消失了,熟悉的一切都呈现在了眼前。
“我想起身,但是身体根本不受我控制。
“我看到桌上放着一张圆形的黄色纸片,我想伸手去拿,但伸过去的不是我的手,而仅仅是我的愿望。
“我像被无数隐形的绳索牵引着,起身,向外走,一直走,走,走……。
“我想对路上的人们说话,但说出口的话都化为虚有,像冬天哈出嘴的气息,一出口就消散在空气中。我又想喊叫,但喊叫不出声来。
“当我被牵引着走到一个山谷的时候,我开始意识到,我的身体里不光有我自己,还有另外的东西。我所有的行动权,都被这个东西所侵占。
“我想反抗,我要夺回我的身体,我不能成为不明不白的东西的傀儡。
“我开始努力尝试着去动我的手指,动我的舌头,努力去操控我的呼吸。
“我首先夺取的正是我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