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听完我的话,刚才的愁眉苦脸才略微舒展开来,笑道:“先生是他的学生?”
我拱手道:“正是。”
她指了指村中的一条小路道:“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尽头的那间茅屋就是了。不过这个时候啊,一般不在家,在后山的小学堂里教娃娃们早课呢。”
我拱手道:“那请问……”
老妇人都没听我说话便道:“从这里往前走,第一个路口左拐,有一条通向后山的路,你要找方先生,这个时辰最好去那儿。”
我道了声多谢,沿着她指给我的方向朝后山而去。
所谓后山,不过是个高些的小土丘,我转过村舍,朝上走了走,果然在树木掩映间微微露出屋子的一角。
再走了走,便听见有书童稀稀落落的读书声传来。
我轻轻地走近了,立在学堂外,就看见十七年未见的方先生早已满头白发,穿着一件灰布长衫,这件长衫,仿佛穿了十数年。
他正在监督学童背诵《论语》。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这是《为政篇》的第一句。
我不由得想起在存墨堂的岁月——在我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时候,是方先生教会了我生存的基本法则,《论语》《诗经》,都是一句“思无邪”。
从那以后,我按照方先生的教导一天天地规范着自己的人生,也渐渐感到了在唐国公府所承担的责任,我不再放肆胡来,不是因为不敢或不能,而是因为不想。
是他最初的启蒙教我立身处世,尽管他对我失望,可在他辞府后的每一天,我都尽力去弥补。
如今我已成人,方先生已经老了。
我不知道他是否了解现在的我,也不确定多年以后他是不是真如崔少卿所言,不再安于教一本《论语》,却又萌生了复国之念。
等了很久,早课结束了,学堂里的七八个孩子一起冲出门,绕过我往山下跑去。
方先生慢慢地收起书卷,一步步慢慢朝学堂外走,抬头便见到了立在门外的我。
他上下打量着我,我见了他,眼中一热,没有多想便跪在了他面前。
他愣了片刻,不明所以,并不走近,只站在学堂门前的台阶上,缓缓道:“先生这是何意?如此大礼,老朽承受不起。”
说着便要移步。
他没有认出我来。
我恭声道:“方先生……是我,我是建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