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才不过五月份，浙江的天已经慢慢热了起
来。
中午，天空亮的耀眼，路边垂柳的细枝一动不动，树影缩成一团，蒙着一层尘土的叶子都焉蕉地打着卷，柏油路面也被晒得发软。
毕业后我一直在这座城市工作，好不容易
攒下了点积蓄，却不顾家人们的反对，买下了杭中旁边的那家奶茶店。
装修的时候我看着店门口那闪着霓虹光
的“邂逅”两个字，昨了咋舌：“这个招牌也换了吧。”
“好的小姐，换成什么？”
“Zero。”
说完这句话后我深深叶出一口气，盯着这
间奶茶店出神，这大概是，在向我的青春告别。
这一个月都在忙奶茶店装修的事情，我累
到双腿像是灌了铅，一进门便将自己狠狠扔在了床上，用枕头捂着脸，回想着在杭中上学的点点滴滴。
那时候的我们对未来总是有无限憧憬，想
做什么都能大胆地去做，为什么长大后却反而变得懦弱了呢？
“叮咚、”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声，我不情愿地伸出
一个脑袋张望着。
屏幕上清楚地写着一句话。
“明天聚会，你来吗？”发件人那栏只有两个字——陆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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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脑子里像是打翻了一瓶橘子汽水，咕
咚咕咚地冒着泡泡，伴着一股酸涩的清爽感。
一如那年我第一次见到陆零时的样子。
橘子汽水的后劲还没过去，我迷糊着拿起
手机回了句“地址发我。”
陆零是我初恋，我在杭中念高二的时候就
喜欢他了，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邂逅”奶茶店，之后也是一有空就喜欢去那间奶茶店待着，畅谈未来，幻想着以后我们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有时一待就是一整天。
很奇怪，那时候的我们似乎怎么都不会觉得腻。
高三最后几个月的时候，我们就在那里面
对面坐着刷题复习，累了就点杯饮料缓缓，然后接着努力。
我们约定好了一起去浙大，约定好了要把对方写进自己的未来。
就是因为有这个信念一直支撑着我，所以高三一整年我都很拼命。
我想，那时候的我是真的很喜欢陆零吧，
只是故事的后来总是不尽人意。
我幻想过很多次与陆零再次见面时的情
景，却独独没有想过，我们只是相互点了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甚至连句“你好”都没有。
我很庆幸这次聚会选的是圆桌，我还能坐
在陆零对面，如果是方桌，那我们一定会心照不宣地坐在对角线处。
“陆哥、”
几个从前和陆零关系比较好的男生向他招了招手，陆零粲然一笑，上前与他们寒暄了一番。
看着眼前言笑晏晏的少年们，我终于意识
到，大家都长大了，陆零也不再是那个会抿嘴笑的腼腆的少年了。
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场面地互相敬了敬酒，
陆零也举起酒杯，沉默地看向我。
他的眸子似乎不再像从前那样清澈了，沉静得仿佛一孔深潭，怎么也望不见底。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视线交错的刹那，
我感到他目光里似乎有一丝怯场。
我勾了勾唇角，满上了一杯红酒，微微仰
头，尽数饮毕。
猩红的液体在昏暗的灯光照耀下愈发显得诱人，流淌过喉间时带着一丝丝的
辛辣，呛得我想流泪。
空荡的酒杯闪着落寞，杯壁上残留的几滴
红酒诉说着晦涩难懂的伤感。
我眼带笑意地朝陆零亮了亮杯底。
陆零薄唇微据，半晌，也饮下了杯中的酒。
不是所有的告别都如书中所写的那般轰轰
烈烈，就像当初的我也没想到，这杯酒后的我们竟再也没有过交集。
只记得我们相视一笑，至此，我与他的故
事彻底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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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我与我喜欢了七年的少年，在我贫
瘠的青春时光中相遇，惊艳了我余生岁月，可惜年少懵懂，抓不紧命运的红线，只能眼睁睁看着它随着时间的风沙一点点湮没。
2
我在杭中读书的时候最喜欢学校隔壁那
间“邂逅”奶茶店。那时候店内还没有冷气，只有一盏老旧的风扇在头顶吱呀吱呀地转着，转出来的还都是带暖的微风。
可我还是很喜欢去那里待着，它总能给我一种莫名的归属感。
初夏总是燥热的，不仅仅是天气。我同往
常一样点了杯橘子汽水，百无聊賴地翻着书本复习。
身旁凑过来的一支笔不轻不重地敲了下我的额头：“好好复习，下次月考可没人帮你了。”
我不满地揉了揉摁头，嘟嚷道：“谁让你
小子背着我偷偷学习的，说好一起划水，结果你一下子进步一百多名。”
戚行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金丝边的镜框
隐隐闪着光芒，他淡淡道：“这次试卷很简单，是你退步了。”
我不屑地哼了声，戚行是我的双胞胎弟
弟，这小子肯定是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把属于我的那份智商也偷去了，从小到大次次成绩都甩我好几条街。
我们高中施行走班制，五十人一个班，按
月考年级排名分，并且下次月考的考场也是按照这个来。
我以前凭借着过人的小抄技术以及和戚行的心灵感应，每次都能将我们之间的差距缩短到五十名之内。
可是！这次月考他竟然直接冲到了一班！这让我怎么办！他怎么能忍
心留我一个人独自面对考试！
我郁闷地搅着杯里浮着的冰块，杯壁上的
小水珠渐渐滑落，最后啪嗒掉在桌子上，留下一滩浅浅的水渍。
轻轻咬住吸管，清凉的橘子味掺杂着气泡在味蕾上炸开，从舌尖一直甜到心底，一口下去，说不出的冰爽解渴。
陆零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我依稀记得那
天他穿了件白衬衫，熨烫得很合身，领口的纽扣也整整齐齐地扣着，整个人像是闪着光。
以至于很多年后再回忆起与他初见时的场景，所有细节都已经模糊了，唯有那抹白色深深烙印在脑海里。
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他好帅。”
仿佛刚才喝下的那些子汽水全都咕噜噜涌了上来，浑身都泛着一股甜腻。
“行行，行行，你快看！超——级大帅哥！”我拖着长音对戚行说道。
“戚栖同学，这已经是你这个星期碰到的
第一百零八个超——级大帅哥了。”戚行学着我的语气，嫌弃地说道，“口水擦擦，丢人、”
晚上躺在床上发呆时，床边柜子上的手机
忽然响了声，我凑近一看，是戚行发来的信息。
什么嘛，明明就住在隔壁，有什么话非要发信息说。
“我们班陆零，QQ帮你要到了。”后面附
了一串数字。
说实话其实我那时反应了很久才想起来这
是我中午遇到的大帅哥，没想到戚行这小子表面上装作很嫌弃，背地里QQ都帮我弄到手了。
我旋转螺旋升天地兴奋了半天，然后拿起手机回了句：“谢谢行行mua爱死你了”。
当然换来的是戚行一句嫌弃的语音。
我也不在意，乐呵呵地加了陆零的QQ，
对方很快同意了。
陆零的QQ头像是只小橘猫，昵称也很简单——“0”，我思索了一会儿，把原本的网名改成了“77”。
“你是谁？”
“哈哈哈同学你好我是四班的戚栖。”
“我不认识你，你怎么会有我的QQ号。”
“当然是因为月老看我们有缘，所以在梦
里告诉我你的QQ号，让我加你的啦。”
对面发来一串点点点，随即头像变灰，陆
零下线了。
什么嘛，真是不解风情。
我默默在心中盘
算着该如何去追这么一个不解风情的男孩子，他和戚行一个班，唔，那我们差距也没有很大啦，戚行那小子能冲进前五十我也可以！
想到这里我仿佛打了鸡血，拿起手机给戚
行发了条信息。
“等着我，期末考试我要冲到你们班。”
无视对面秒回的那条“大晚上的你发什么
神经”我美滋滋地躺下休息了。
3
大概是在几天后的中午，我百无聊赖地靠
在栏杆上发呆。
一双长腿映入我的眼帘，顺着宽松柔软的运动裤向上看去，是提着杯橘子汽
水的修长的手臂，以及戚行隐隐带着笑意的面庞。
我笑眯眯地接过汽水，踮起脚拍了拍戚行
的发顶：“真乖。”
戚行微微地弯了弯嘴角。
“哎，行行，这个陆零真是你们班啊？”我咬着吸管问道，“没道理啊，他这么帅，成绩又好，我以前怎么会从来没注意过
他。”
“他是黑马，期中考试那次直接从九班冲
进来的。其实到现在还有挺多人等着看他掉回去的，不过他非但没让人看笑话，竟然还能在一班稳步上升。”
戚行摘下眼镜放在衬衫口袋里，轻轻捏了捏山根，缓缓道，“简直不是人。”
“从四百多冲到前五十啊·······啧啧啧。”
的确不是人，我在心里感叹道。
“所以啊，你跟人家还是差得很远啊。”戚行揉了揉我的发顶，“期末不太可能了，高二加油吧。”
我轻轻吐出吸管，望着远处微微泛着红的
地平线，耳畔是醉梅染柳的柔风悄悄掠过，发丝被拂起一个迷人的弧度。
我偏头向戚行笑了笑：“起码要努力一下
嘛！”
后来的那段时间我是真的一直很努力，捡
起了我曾经一直不注重的语法，每次语法测试都尽力做到最好。
每天早晨和戚行一起背古诗背单词，晚上被他督促着刷卷子。
但生活不是偶像剧，我这次月考依然只是回到了以前的水平，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一跃进入一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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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期末考试只剩一个月，我也开始怀疑之前对戚行许下的“期末考试我要冲到你们班”的豪言壮志是否能够实现。
出成绩那天我拉着戚行嚎了半天，因为这
小子这次考了前二十。
“啊啊啊行行你不能这样！你是不是又背
着我偷偷学习了！！”
戚行同往常一样推了推眼镜：“这次卷
子·······”
“啊啊啊我不听！！！”我使劲地捂住耳朵。
戚行无奈地笑了笑，扯下了我的双手：“起码你这次回二班了啊。”
“可我是二班倒一啊鸣呜鸣！”
“那也是二班！”戚行拍了拍我的发
顶，“继续加油！期末争取进前七十，嗯？”
“那好吧鸣鸣鸣。”
那天下午我回班时，原先二班的同学齐齐
站在门口列队欢迎，就差给我拉个横幅写
着“热烈欢迎戚栖同学回归二班”了。
领头的那个叫宋卿言，是个有些圆圆的小
个子女生，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特别可爱。
因为我们两个的成绩不相上下，常年稳居二班的倒一倒二，又一直是同桌，所以渐渐地关系就铁了起来。
“欢迎欢迎！”宋卿言扑到了我的身上
喊乱叫：“栖栖你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一个月我有多想你！”
“去，”我嗔怪地推了她肩膀一下：“你明
明就是害怕我要是不在了下一个走的就是你、”
“嘤，栖栖你一点都不可爱了，怎么可以
这么直接地把人家的心里话讲出来。”
我被她逗得咯咯笑，跟身边的同学——打
了招呼便进班了。
又坐到了最后一排那个熟悉的座位上，我在心底感叹了一句“回家真好”。
在我要把书放到抽屉里时却突然发现，抽屉里被塞满了零食。
宋卿言眼尖地捕捉到了我一瞬间的诧异，
好奇地凑过身看了一眼，随即激动地吱哇乱叫：“啊、戚栖你太不够意思了，谈恋爱居然不和我们说！”
“别瞎说。”我抽出夹在两只棒棒糖间的
纸条，笑眯眯地递给宋卿言看。
纸条上是一行苍劲有力的钢笔字。
“我在隔壁等你。——戚行”
宋卿言双手捧心，眨巴着眼睛看着我
说：“栖栖，你还缺弟媳吗？”然后顺手拿走了我两包薯片和一瓶牛奶。
4
远方的黑色渐渐吞噬天际，灰白色的楼房
显着阴沉，乌云咆哮着在空中打着转，似乎在酝酿着一场更大的暴风雨。
沉寂的教学楼也被铃声吵醒。
“言言，带伞没？”
“唔，没有。”宋卿言嚼着薯片，含糊不清地答道。
我咋了咋舌：“嘛，那怎么办？”
宋卿言慢条斯理地吃完最后一片薯片，满
足地舔了舔唇：“我去找小贺他们借一把，等着我啊！”
“路咚咚”身后的门被轻轻叩响。
“走了。”戚行熟悉的眉眼映入视线，骨
节分明的手指微微弯曲，优雅地撑着伞，不知是不是沾了雨水的原因，泛着一层浅浅的白，更添几份美感。
我喜滋滋地背上书包，顺便感叹了一
句“有弟弟真好”，余光却猛地扫到戚行身后路过的那个熟悉的白衬衫。
于是我马上扯过宋卿言推到戚行面前：“我缺个弟媳！你们一起回去吧！”
语毕，立刻冲到了陆零的伞下。
我将额前沾着水珠的发丝撩到耳后，朝陆
零绽放了一个自以为很迷人的微笑：“同学，我没带伞，能不能送我一程？”
陆零似乎有些疑惑，双眉微蹙，看向戚行
道：“这不是你姐？”
那一刻，我似乎听到了自己石化的声音，
由内而外。
宋卿言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戚行憋笑憋到脸红，撑伞的手也微微有些
颤抖。
呵，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
们吵闹。
“唔·······”我拼命朝戚行眨眼。
戚行笑着指了指身旁的宋卿言：“这位同
学也没有带伞，我要送她回宿舍，就麻烦你送我姐一程啦。”
我小鸡啄米似地点着头：“对对对，送到
楼下就行！”
陆零似懂非懂地应了声好。于是我便和陆
零共撑一把伞，一路上寂静得可怕，关键是陆零竟然真的只是把我送到了楼下就自己离开了。
我一个人站在门卫室门口，气呼呼地踩着
地上的积水，屋檐下滑落的一滴滴水珠在空中划出一串水痕，落入水坑激起一层层涟漪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远处是戚行撑伞渐渐清晰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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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言言送回去了？”我提了提滑落的
背包带，“那丫头怕是要开心一晚上，她今天还说想当我弟媳来着。”
“陆零呢？”戚行将伞向我这里挪了一半，
“怎么一个人站在这？”
“别提了。”我躲到戚行的伞下，愤懑不平地锤了下他的手臂，“你们俩为什么会认识啊？”
戚行又好气又好笑，“我们是同班同学
啊？难道不该认识？”
“我的意思是，我以为你们不会很熟的，
你明明不太瞧得起他这种类型的男孩子的啊，你们两个怎么可能玩到一起去啊。”
我鼓着腮帮道，“他连我是你姐姐都知道。”
“因为我们俩长得一模一样啊。”戚行哭
笑不得地戳了戳我的腮帮。
我自知理亏，将头扭到了另一边：“哼！”
晚上回家后，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
着，陆零既然知道了我是戚行姐姐，那戚行应该也告诉他我的名字了吧？那他应该知道我就是前段时间加他的女生了吧？我记得我当时自我介绍说了名字的。
今天好歹蹭了人家的伞，要不要说句谢谢啊？
纠结许久，我挠了挠头发，摸过手机给陆
零发了条信息：“今天谢谢你。”
对面很快回了信息：“不客气。”
看来他知道是我，可是接下来该怎么找话
题啊？我们又陷入了谜一般的沉默。
先打破这段寂静的是陆零：“戚行说你很
想进一班？”
戚行这小子怎么什么都说？！我连忙回了
句：“啊没有没有，我觉得在二班垫底也挺好的、哈哈哈。”
“我觉得你可以。”
“加油。”
啊啊啊被男神鼓励了！！！还是连续两
句！！！我可以！！！
我激动地敲着键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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