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床太硬,我躺在上面难受,会想很多。
第一次离家在外,我分秒必争,不放过每一寸时间,小心翼翼地用双手丈量。
截止到吃这口饭,我离家整整一个礼拜了。我是在母亲给我喂饭的时候被抓走,那口饭我还没来得及完完整整吞下,吐了一半。
母亲见我被抓,连忙扔了碗筷将我拉扯。她抱住发抖的我,质问来人缘由。
“有人举报他犯故意杀人罪,我们要把他带走,取证调查。”警官不动声色地播报实情。
“杀人?不可能,我的儿子……他不可能杀人!”母亲一定认为这是个天大的笑话。
“举报人提供了证据,您儿子是不是凶手,还得等调查完了才能确定。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您可以在法庭上呈上有效证明,为他做辩护。”
“不,我不能答应你们带走我的儿子。他从没离开过我,要带,你们就把我们娘儿俩一起带走吧!”
“请您不要为难我们……”
我被带走。我把旺盛分泌的肾上腺素带上车,把琢磨了许久的戏弄心思带进监狱,把常年累月积累的痴愚带上法庭。我一个不落的都带上,除了母亲。但我在法庭上掰指头的时候,能见到她坐在底下为我提着心吊着胆。还有庭审结束时,她试图说服安南所用的苦口婆心、软硬皆施。她的心因为我一直揪着,我想让它扑通的节奏可以把控,用我的手就能把控。可我毕竟没把她带着,这人一不在眼皮子底下,想她就是在亏空心思库。
“大哥,你承认吧,自觉交代还能减轻罪行。”安南把我当成自然人谈判。
我痴痴地望着她,“南南,我想回家,我想妈妈……”其实我压根舍不得就走,我的心智和外在所表现的一样贪玩。
“你不要再装了,我知道你没病,正常得很。”
我觉得更有意思了,因为连我都差点忘了自己一直是在装。我嗷嗷大哭,喊着要找妈妈。
“找个医生给他做鉴定吧。”安南果真是长大了,处理事情都是以成年人的思维。
我觉得有些可惜,她一直是这个家里最不谙世事的被保护者,我也视她的愚蠢为珍宝。果然宝贝还是得藏在家里,她是被这社会的烈日灼了心。如今她被荼毒,我想是否应该施舍她解药。
我等他们都走后,给安南留下一言,“我想和你私下聊聊。”
安南顺从地坐下,“濒死的鱼,会冒着把鱼鳞全部摔落的风险挣扎入水。这一点你比我清楚。”
“言下之意,我是条死鱼还是鱼身上的鳞?”
“全取决于你。”
我不否认安南的表现可圈可点。她在二十年后真正看床我的真面目,没有显出陌生带来的惊恐就算了,还能不忘身份地公事公办,让我愈发觉得她是盒子里的最后一块巧克力。
“你不问原因?”
“法律从不为过失找理由。”
“这么说来,你是在替法律发声?”
安南欲打断,“我的话还没说完。”她的喉音呼之欲出,但被我抢先,“还是说,你不过是想公报私仇。”
“公,哪能报私仇?”小丫头出落得滴水不漏,即使面对我这样一个人也使出了十分谨慎,当真让我刮目相看。
“我宣布自己有冤。”
安南一声嗤笑,“这我倒要洗耳恭听。”
“你冤从何来?”
这从头到尾只是一个骗局,骗子在局后细心谋划了许久的骗术到了最后会骗过自己。
“他是个恶魔……”我佯装惊弓之鸟,浑身汗毛战栗。我极力放大自己的瞳孔,左右张望,生怕受人窃听了去。“你无法想象他的可怕!”
恐怖都是由起疑出发,然后夸张再润色。“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安南的眸子转了转,遂又定睛看我,似乎在想什么。“我知道,你的父亲是妈妈的初恋。”
“哦?原来你知晓这个故事。”
“不算完全知晓,只是有所耳闻。”安南在笔记本上做记录。
“我想,完整的故事就是在你所知的基础上再加一个我。”我慢条斯理地做推测。
“因你而生的细节确实不少。”安南的笔在金属空间里与纸摩擦。
“你父亲的死因与我爸并没有直接的关联。”她以为找到了杀人动机。
我打算坦白一切的同时不忘添油加醋。“有没有关,那就得问你死去的爸。”我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满足于死无对证。
“你爸的死因并不是因为我爸的死。”干脆揭晓我的答案,不愿老驴拉磨。
安南手里的动作掩饰心里的忙慌。她的眼皮子微微一动,蜻蜓点水的威力不够合上眼睑,“因为我父亲的出现才导致你父亲的死,难道你不是这样认为?”
“是,又不是。”
愠怒的安南,把笔重重摔放在桌上。“这不是在跟你进行哲学辩论,陈述事实即可。”
“怎么,这么快就没有耐心了?”我揶揄道,可想而知自己的嘴脸丑恶。这是一种痛感,可我享受。
“我有足够的时间见证你满盘皆输。”安南站起,外柔的她透出一股子英气。
“如此,我很乐于继续为你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