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落空剑敛去蓝芒,并露出了原本的幽蓝。
楚江开颇为失落的笑了笑。
这笑中既有疲惫,还有苦涩。
金水湖底随着蓝芒收敛又回归了漆黑一片。
落空剑的幽蓝也只是一道淡影而已。
落空剑入鞘后,连这道幽蓝的淡影也消失不见了。
只是楚江开收剑的时候,隐约听到了湖面上响起了嘈杂的人声。
一只只小船的船底在湖面上飘过。
或并行。
或交错。
楚江开抬头暗暗记住了小船飘过的线路,把这些线连起来,他看到了一张网的样子。
应该是凌云门对水下这位同门高人的死去有了察觉。
这张在水面上拉开的大网,楚江开看不出是什么阵法,但凭感觉,应该是防御为主。
楚江开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露面了。
老黑龙交代的疏通甬道的事儿按说算是办成了,天雷槊也就在脚边,可楚江开总觉得还有什么未尽之事,他只是有这种感觉,似乎湖面上有什么吸引着他。
而且蠢蠢欲动的不只是他,还有蕴海中参天大树里的那颗米粒大的金丹,甚至它的悸动比楚江开本人还要迫切。
但不等他再犹豫,湖面上传来一声激烈的剑鸣,一柄灰色的飞剑激射入水,竟然准确的觅到了楚江开的位置,朝着他的面门而来。
剑还未至,却已经带起了一道排浪。
刚入鞘的落空剑被楚江开再次抽出,一剑挥过,蓝芒四射。
楚江开本不想出剑了,但射入水中的这柄飞剑,却激发了他的斗志,他觉得这柄飞剑射过来的太过无理了。
其实到底是谁无理,也是各自有想法,或者都觉得自己有理也未可知。
不过楚江开对待这种无理,并没有和对方讲道理的欲望,甚至很多时候,讲道理最终的结果还是要看拳头的大小软硬。
所以,这一剑,他也觉得自己出的有理。
而且这一剑也出的很有力。
那柄飞剑被立时击飞,那道排浪也随之改变了方向。
之后,整片湖水都变得有些怪异。
水面首先扭曲,这扭曲传到水底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道漩涡,旋转中带着某种法宝光华的碎片。
楚江开还未做出反应就被这漩涡席卷。
光华的碎片在一个回旋之间接将楚江开的衣衫切割的支离破碎,还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了数十道深浅不一的割痕。
楚江开在这漩涡中身体也逐渐扭曲,随着水流的波动躲闪着那些光华的碎片。
光华的碎片加快了对楚江开的追逐。
紧接着,那柄被楚江开击飞的飞剑也来到了漩涡中,挡住了楚江开躲闪的路线。
楚江开手中的落空剑隐隐有点兴奋,蓝芒暴涨数尺,朝着那拦路的飞剑斩去。
那飞剑剑身一横,接住了这一剑。
非但接住了这一剑,还将楚江开震得倒退了一丈有余。
那些光华的碎片借机纷纷划过楚江开的身体,一道道血印在他身上出现,一丝丝鲜血射到了漩涡的水流中。
楚江开的身体像是被突然唤醒了一样,疼痛遍布全身,气息短促,经络拥堵,各种不适同时出现。
他迫切的想要钻出水面,想要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了。
可是陷身这漩涡中的他,想不出靠什么手段能迅速摆脱这漩涡的吸引。
他想起了当年汐河上漂流的七千里,想起了那片被自己称之为'指甲'最后也真的变成了指甲的龙鳞。
他抬手看着黑色的指甲,心里默念到,你还要睡多久呢?
或者我该这么叫醒你呢?
内府中的金丹似乎也明白了他的心思,缓缓的吐出一丝细小到不能分辨的金丝,这道金丝流入手臂,竟然真的在那片指甲中轻轻的扣了几下,就像敲了敲一扇紧闭的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
那片指甲在楚江开的手指上突然绽开,一下子复原到了本来该有的大小。
它应该是稍微适应了一下,有点停顿,但只是一瞬间,之后两边弯曲,如当年一样将楚江开裹在了中间,成了一道黑色的梭子。
黑色的梭子在漩涡中如鱼得水,不再像楚江开那样艰难的扭曲,而是颇为得意的穿梭着,几息间就逆流而上,从漩涡的边缘钻出了水面。
楚江开终于流畅的呼吸到了一口清新的空气,这久违的自然的味道。
但只有这一息。
因为水面上还有一张遍布湖面的大网,一张只有灵力的线条没有实质的大网。
现在他就成了这大网中的一条鱼,虽然有龙鳞这样变态的外壳,却抵不过大网的密致和纠缠,还有可能也抵不过这撒网的人。
水面上并没有船,但环湖各处的岸边,此起彼伏的传来了一阵阵的惊呼声。
龙鳞内的楚江开扫视一下,没有来得及看清任何一张脸,但去记住了一个这样奇怪的画面,充斥画面的是一群群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的统一长发披散的人。
他不是不想看的更清楚些。
是湖面的这张网没有给他多余的时间。
散落在四周的这张网的密密麻麻的线条,在黑色的梭子探头的同时就朝着这里收缩了过来,层层叠叠的将龙鳞缠绕了起来。
而水下的那柄飞剑,一直紧紧的追随着黑色的梭子,只是黑色梭子的速度太快,一直没有给它出剑的机会。
现在,机会来了。
并且湖岸不同的两个位置,一只琥珀色的杯子和一条黝黑柔软的鞭子同时升空。
那杯子升到了很高的地方便开始倾斜,杯中琥珀色的酒水倾泻而下,在就要落入湖水时化成了一片零散的光华,和那漩涡中的光华的碎片如出一辙。
但这次,这些倾倒而下的光华的碎片却集中的落向了被大网缠绕的黑色梭子。
那条黝黑的鞭子只是升到了湖面上数丈的高度,便朝着黑色的梭子抽打了过来,像一道波浪,抽打也并不是简单的一下,是一波接着一波,体现在鞭子的鞭梢就是一下接一下的抽打了。
起初,黑色的梭子还能保持一定的稳定,但接二连三的抽打中,渐渐被抽打的旋转了起来。
那些光华的碎片被这旋转带动,飘飞开来,竟没有沾染到黑色的梭子。
其中的楚江开,虽说没有被抽打到分毫,但比漩涡快了好多的旋转速度,让他根本不能集中注意力,便对这从天而降的鞭子无能为力了。
楚江开的无能为力,可不就是那柄飞剑的机会吗?
这一剑自水下向上刺来,速度自不用说,单是带起的排浪就在湖面上掀起了一阵风雨,风雨飘摇中,剑尖直接刺到了黑色梭子的表面。
金水湖码头靠后点的一颗大树上。
一位长发披散的年轻男子,轻蔑的朝着飞出那杯子和鞭子的位置各看了一眼,不屑的念叨道,“什么玩意?要是抽几鞭子能解决问题,还要这些玩剑的人干嘛?”
但这一剑非但没有如这人想的一样刺进去,还被黑色梭子表面突然出现的七个小光点打磨掉了剑尖上的数道灵力的游丝。
大树上这长发披散的男子,原本英俊中还流露出一些得意神情的脸瞬间变得通红。
这原本不是一位大修士该有的表情。
但他对自己的飞剑也许是太过自信,没有想到会有七星阵出现在黑色梭子的表面,也没有为之后的的这种尴尬状况有预判。
所以他不但脸红了,还红的极不自然。
更让他难堪的是,那黑色的梭子还在鞭子的抽打下旋转,飞剑刺不进梭子,但对包裹着梭子的那张大网的丝线倒是有些作用,那些丝线终于撑不住飞剑剑尖的切割,一层层断裂开来。
发现这情况的还有鞭子的主人,但等他停止用鞭子抽打的时候,缠绕在黑色梭子上的大网的丝线已经被完全割断了,黑色的梭子奇迹般的在凌云门三件法宝的攻击下不可思议的觅到了一线生机。
生机总是这样,有一线便等同有了全部,对楚江开来说更是这样。
黑色梭子中的他小声到,“指甲,快跑!”
其实他说完这简短的一句话的时候,从大网中脱困的黑色梭子已经飞向了高空,撞翻了那悬空的杯子,任由那琥珀色的酒水全部洒落在这金水湖上,至于会不会再出现光华的碎片,楚江开就没有什么兴趣知道了。
他想知道的是到底是凌云门的哪位这般一丝不苟的对付自己。
如今湖水已经畅通,他们还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呢?
那柄飞剑还是不依不饶的追了上来。
楚江开不在意。
因为他看到了树顶上的那人。
那人也看到了他。
他的眼中闪出了一丝寒光,落空剑的蓝芒中悄无声息的埋下了一道细小的金丹的金光。
湖岸边没由来的响起了一个女人痛哭的声音。
她边痛哭便使劲的诅咒着楚江开,手中拿着的那只杯子里真的就空空如也了。
楚江开没想到那么大一只杯子,竟然连一滴琥珀色的酒水都没有剩下。
这哭声悠扬而婉转,甚至有点动人,但楚江开知道,这女子怎么看都是修行者中出类拔萃的存在。
“有什么好哭的,不就是一杯酒吗?至于哭成这样?”
女子停了哭声,刚想说话,但远处那棵大树顶上站着那人却先开口了,“你不懂他,等你像她一样专注于一件事的时候,你就能明白她的哭声里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