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渤海郡不是唯一的选择,但却是袁绍绝佳的选择。
其一,渤海郡位于冀州西北,当年百万黄巾目标以攻陷京师为重,北地军众蜂拥南下,无暇东顾,渤海因此受兵祸较小,又兼四方流民来投,人口数量大增。
其二,渤海郡毗邻东海(古人统称四海九州,渤海之名虽流于上古,但亦可归属东海),坐拥渔盐之利,又北依幽代,可得战马胡骑。
其三,渤海郡远离京都,即使董卓欲发兵来剿,也有心无力。
其四,渤海郡大小官吏多为袁氏门生,就连不久之后,走马上任的冀州牧韩馥,也身在此列,因此远逃渤海危险较小,更能得到当地支持。
其五,袁绍乃袁逢庶子,家族地位比不上袁术,如若回到汝南族地,恐怕会遭到诸多掣肘,更会为袁术节制。
细细想来,当真是自己的天赐福地,仿佛拨云见日,袁绍一下子惊喜起来,竟不顾尊贵,席地而起,朝吴阆拱手道。
“多谢壮士千里送信,今日我尚有要事,不便设宴款留,但请回禀你家主上,似此大恩袁某不敢相忘,若有朝一日乘风而起,当定有所还报。”
“大人言重,若无他事,小人就此告退。”
袁绍满意地点点头,连忙吩咐下人出来送客,待吴阆离去,又看了眼攥在手心的布帛,牢牢记住了上面的留款
——徐州治中从事,东海姜钰昌敬上!
当下袁绍收拾行囊,丢下司隶校尉的大印,只带着几个心腹随从便奔出城去。
吴阆出了袁绍府,又从怀里摸出第二卷羊皮,上面清楚地写着八个大字——典军校尉曹操亲启。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值入深秋,洛阳的风不只是萧瑟,更带着几分肃杀。
不论这天下闹得何等喧扬,洛阳城总是繁华的,作为大汉朝的都城,这里内有粮草无数,外有精兵环驻,是士族宗亲,富商大户的安然居所。
然而此时却是风光不再,洛阳城内人人自危,连平民百姓都不敢随意奔走,西凉军卒嚣张跋扈,虽还未在城内屠杀,但偶尔的抢掠却是有的。
高大的院墙连着巷道,横阔百二十步,前后纵深五十丈有余,一看便是官宦府邸,士族之家。
能在都城买下这么大的地皮,搞到这么大的宅院,无疑要有权钱开道,曹嵩便有这个能力,他是宦官曹腾的养子,后来还买了个太尉当当,不过领的却是虚职。
前几年各地都不太平,曹嵩胆小贪财,哪能不爱惜自己性命还有巨额家产,便从陈留搬到了洛阳,本来住的好好的,可谁知董卓进京后,倒让他生了不少气。
“阿瞒啊,为父心痛啊!”
“阿父有事直说便是,若是再行吞吐,我可要外出巡视去了。”
曹操时年34岁,已有十几年的官龄,为人精明能干,不畏强权,在士林中有口皆碑,往日的太尉桥玄十分看好他。
曾说安天下者,必此人也,恨吾老矣,不见君富贵,当以子孙相累。
当时曹操才刚刚出道,有圈中大佬这么评价哪能不青云直上,只是那时候宦官势大,曹操又初生牛犊不怕虎,任洛阳北都尉,以五色棍棒打违令之人。
这一打便打到铁板上,大宦官蹇硕有个叔父,名叫蹇昌,不经审查夜间偷偷出城,被士卒当场抓住,押解到曹操面前。
“你是何人,何事出城,又因何不报,还不从实招来!”
“蹇硕是我侄子——”
“私自出城,乃是犯法,你可知罪!”
“我是蹇硕他叔——”
“来人呐!即刻将此案犯押到北门,杖毙之!”
所以说啊,得势时不要太猖狂,若是凭借自身本事还好,依着裙带关系出来作威作福,碰到曹操这等刚正严苛之辈,只能落个杀鸡给猴看的下场。
叔父被杀,蹇硕自然不肯罢休,辛亏曹操交友广阔,朝中有大批友人声援,廷内也有养祖父曹腾斡旋,这才没有性命之虞,被调到外地去了。
此后仕途多次起落,直到马腾、韩遂、边章反叛,灵帝开始中兴作为,这才被召回洛阳封列西园八尉。
只是便在今年,汉灵帝死了,大将军何进也死了,十常侍终于伏诛,天下眼看着将要太平,却从外面钻进一个董卓。
前后不过半年,发现这么多的变故,曹操心忧如焚,时常坐立难安,现在风头正紧,他哪有时间同父亲这般墨迹,把我拉来半天不说正题,不是凭白消遣人么?
“阿瞒啊,为父当真心痛啊!”
“既然如此,我当去请医师,为父亲诊治病疾。”
曹操说完就走,曹嵩又死死地拉住他的手臂:“阿瞒莫急莫急!为父有话要说!”
曹嵩闪烁着眼珠,对上曹操那平淡的目光,终归不再琐碎,说道。
“阿瞒啊,我有一好友之女,被董卓部将胡轸抓去了,你可得想想办法。”
“夫之貌美乎?”
“甚矣!”
“父亲放心,董卓待我亲厚,此小事耳。”
出了府间,曹操心底涌出一股悲哀,他怀念起逝去的养祖父了,曹腾虽为阉宦,却能识大体,知进退,辩是非,是他曹操启蒙领路的老人啊!
再看看自己的亲生父亲,不过三言两语便试出底细。
好友之女?
不见得吧,姿容貌美,倒是肯定的,但父亲此前言语吞吐,定有不便言说之事,两相结合,曹操哪里不明白,这是他父亲看中的小妾,被胡轸先行抓走了。
为了区区一女子,便央自己去找董卓,这是何等的糊涂,他这典军校尉能有多少人,如何比得董卓手下五大军团之一的胡轸,因此被其记恨,不是自取祸端吗?
父亲便看不出这京都已经变了,西凉部属都是不可招惹的吗?
戴盔披甲,仗剑而行,走在洛阳宽阔的街道上,秋风刮起片片黄叶,铺陈在尘埃积淀的地面,踩上去呲呲作响。
有大雁哀啼,曹操禁不住抬头望去,只见不知何时来的乌云,遮天蔽日,乾坤翻涌,这天好像是要变了啊,他的脚步也愈发沉重起来。
“前人止步,可是曹操曹大人!”
大胡子自袁绍府出,便找到了曹操府上,只是却被仆人告知,主上刚刚出门去了,只余老大人在家,吴阆记得姜钰昌的嘱咐,务必要将信件交由对方亲启,因此问了方向,便急忙追赶过来。
曹操听到由有人喊,立即转过头来,手已悄悄捏在剑柄,待看到吴阆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心里已有了诸多念头。
听这口音,当是徐州来人,可关键他在徐州没什么故交啊,还是说陶谦有意起事,就凭那个老头?
当下不得不谨慎起来,他站住道:“正是曹孟德在此,壮士有何贵干!”
“小人乃是东海姜氏家奴,今奉主上之命,特将书函呈予大人。”
吴阆也不多话,看着眼前这人体貌和听闻的一致,黑矮黑矮的,知道没认错人,便从怀里又摸出那卷羊皮。
东海姜氏?
好像是贩粮的,这等奸商找我何事?
曹操有些疑惑,但还是拱手谢过,接过来看,解开细绳,铺开皮卷,抽出里面的布帛,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小字:
七煞进位,紫薇蒙晖,东奔之途,两劫当归。
——徐州治中从事,东海姜钰昌敬上。
他这一看颇有些惊讶,七煞乃搅乱世界的难星,紫薇乃众星之主,这不就是在喻指董卓要废立天子么,消息传的可真快呀,连徐州地境都收到消息了。
那为何不见陶谦有所动作,反而只一下属前来送信,是陶谦之命还是这人私自授意呢,至于这后面的东奔之途,两劫当归说的又是什么?
曹操虽有几分猜测,却并不以为意,时局还没到那种地步吧,董卓前段日子已议过此事,满朝公卿尽皆反对,他还敢强行悖逆不成?
看起来倒是个观星占卜之士,曹操笑着卷起布帛,纳于怀间,又看了吴阆一眼。
“多谢壮士送信,如若不嫌可自往府上歇息,待我巡视过后定当亲自款待。”
“谢曹大人好意,然小人尚有使命在身,不敢叨扰,当就此别过。”
见大汉就要别离,曹操忙从腰间摘下玉佩,又自袖口摸出两粒金珠,便塞到吴阆手中。
“无以为谢,唯将此玉赠于姜君,两粒金珠壮士自当留下,奔波途中可备些酒食,区区薄礼,聊表心意,还请万勿推辞。”
曹操终究为人细致,善于笼络人心,不论有无用处,都不妨结个善缘,吴阆推脱不过,只好收下了。
见大胡子远去,曹操便朝城门去了。
走不多时,正好见到城门校尉伍琼在同人说话,那人还未下马,背影也有些熟悉。
曹操看的心奇,何人如此无礼,还是有什么军情紧急?
还未走进便见伍琼冲士卒嚷嚷,那马上之人随即扬鞭出城。
“德瑜啊,方才出城者是谁,何故如此匆忙?”
曹操走近问了几句,伍琼咧着嘴笑却不回答,只东拉西扯,敷衍过去。
曹操疑心渐起,寻一借口便回府上去了,遣派家奴四处打探消息,到了晚间才知道,原来袁绍已与董卓闹翻,挂印出了洛阳。
而更让他震惊的是另一个消息,董卓已取得太傅袁隗的认同,废立之事就此提上日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