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走康氏之后,屋内气压顿时走低。
林绮云不吭声,就再也没人敢吭出声来。
管家福泰亦然,直待慕御卿发话,福泰才又领着府中各处管事的上前见林绮云。
林绮云一一打量过,随后朝着下面问了一句:“行了,我都知道了。现下康氏的事情已经处理好,旁人还有谁有话要说?
有的话就尽早提出来,不然,我该陪王爷回去休息了。”
话音在屋内消寂许久,并没有人开声说话。
事实上出了康林这样的事情,也没有人敢出来说话。
不然不等于自找死路吗?
“既然没有人说话就表示没有事情了,好吧,今天就到这儿,散了吧。”林绮云一声令下,堂中诸人相继散了开。
唯有管家福泰在林绮云与慕御卿跟前杵了许久,唇舌微微蠕动后又缩了回去,像是想说什么,却又有所顾忌的样子。
“泰叔,有话就直说吧。”
林绮云看出了福泰的意思,开门见山,让管家福泰把话说出来。
慕御卿也对福泰微微顿首示意,鼓励他有话直说。
福泰这才放心,对二人躬身说到:“王爷,王妃,老奴知道,今日之事是康氏不对,王妃对她的处罚也无可厚非。
可是、可是王爷、王妃,您二位想想,她康氏再怎么无理取闹终归是宫里派过来的人,咱们就这样将她打发了,宫里那边怕是不好交差呀!”
慕御卿闻此,并无多大表情。
轻然一笑,而后静静地看着林绮云。
林绮云收到了他的目光,并不以为然,转头对管家福泰淡悠悠地说到:“康氏虽是宫里人,但在宫中那些人的眼中不过是个低等的贱奴,没人会记得,也没什么不好交差的。
泰叔,你若是还不放心,待会儿就去打听清楚,看看当年康氏和欣太王妃是从哪个宫中拨过来的,他们的上头是谁。
咱们既然把人打发了,就去跟他们通个气,然后回来告诉我,我再写个文书递上去给中宫皇后娘娘说明一下情况就好。
不必紧张,不是什么大事。”
“王妃,话虽如此,可是老奴还是劝您多考虑。毕竟这么多年来先王和太妃都因顾忌她们的身份而多加礼敬。还有……”
福泰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
见四下没有像闲杂人等,才放心说:“王爷、王妃,您二位这么聪明的人,岂会不明白这康、冯二人名为皇上犒赏先王的恩赏,实则是宫中放在咱们府中的两双眼睛,咱们就这么着除了人接一双眼睛,宫中那位怕是会不高兴啊!”
“泰叔,这件事倒不必担心,宫中人不会笨到把细作告诉咱们,她俩不过是个幌子,即使王府中有宫里的眼线,也决计不会是他们俩。”慕御卿淡淡地说了一句。
福泰还是放心不下,说道:“就算不是,王爷,康氏毕竟是宫中派过来的,若是有小人从中作梗恶意挑拨,对咱们也不好。”
“泰叔,你……”慕御卿想劝福泰不用担心。
只是话还没说完,林绮云已经先他一步,说到:“泰叔,你不要再畏首畏尾,安安心心地按照我说得做就好,旁的事情不用担心。
像御卿说的那样,宫中那位不是泛泛之辈,要安插眼线也不会安插的如此明显。
其实我想,这康、冯二人不过是他放进王府挑拨父王、母妃感情的两枚棋子罢了。
冯氏生了小郡主慕锦怡,传宗接代有功,情况另当别论。
这康氏是什么也没有的,且如她自己所说,父王碰都没有碰过她,她并非是王府中人,养在府里碍眼了这么些年,该清出去了。
咱们这是如了她的愿,明白吗?”
“王妃,这?”
“泰叔,再说了,如果真是宫里的眼线,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弄出去,省得成天在府里逛荡,察言观色。
还有,你要记清楚一点,不是咱们逼着人家康林离开,是人家康氏看不上咱们王府寒酸,急着自己离开。
话是她自己说的,主意是她自己出的,咱们不过是深明大义,成全了人家一番美梦,论情论理都怨不到咱们头上。”
林绮云说得轻巧如水,半点都没放在心上。
福泰却还是放心不下,犹豫的眼神向慕御卿投了过去。
可是慕御卿并没有给他什么满意的答复,只是笑着说道:“听王妃的,她说怎样就怎样,不必多虑。”
“王爷,您怎么也……”
福泰拍了一把大腿。
他虽然不是王府的主子,但在王府做了这么多年,靠着王府主子的信任才有了今天。
这些年他见证过太多的辛酸,太多的伤痛,心底里实在是不想这历经百年风雨而盛传不衰的传奇战神王府因一招不慎而招致祸患,更不想五年前刚经过一场浩劫的王府再遭受到任何不幸。
“泰叔,我知道您老是一片好心,也数十年如一日,一心一意为着洛王府着想。若依我打从心中敬重!”
林绮云见福泰还是一脸忧色,便再行安慰。
为表敬意,她还尊敬地用了一个“您”字。
听得福泰浑身倍感繁重。
林绮云则继续说:“但是泰叔,我要告诉你,永远不要把活下去的希望寄托在别人手中,永远不要想着别人对自己仁慈。
这世上唯有自己才是自己最坚实的依靠,唯有强大的力量才是自己的依靠,旁的什么都是虚的!
警惕委曲不过是一时的手段,从前御卿身子不好,难免有所顾忌,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咱们没必要再活得那么憋屈。
您要知道,如果一个人不具备保护自己的能力,就是再畏首畏尾、再委曲求全也是没用的。
咱们的当务之急不是这些小事,现在最重要的两件事情是要调养好王爷的身体和加强王府的力量,旁的事情都不重要。
若你还觉得有问题,就去翻一翻咱们洛王府第一任王妃的手稿,有什么疑问再来缀景阁找王爷和我。”
“祖王妃昭慧王妃的手稿?”
福泰摸了摸头,有些不解。
慕御卿却是清楚的。
昭慧王妃是他的祖奶奶,出自大将军府秦家,是大将军与公主的第二个女儿,更是慕御卿先祖第一任洛王的嫡室妻子。
昭慧王妃自幼聪敏善断,十三岁便开始接替其母掌管秦府内务。
后入王府为妃,更是励精图治,协助先祖创下洛王府的盛况,传为天下佳话。
可是这样一个传奇般的女人也有她自己的不幸。
那便是自诩聪明绝顶的她一生之中始终斗不过另一个女人,另一个身世不输她、地位不输她、样貌不输她、才华不输她、手段也不输她的女人。
她唯一胜过那个女人的地方就是寿命,是岁月,冗长空虚的无尽岁月。
她本以为一生的大对头死了她会很开心很高兴,可是……
她错了,当得到那个女人的死讯时,她很难过,很伤心,心里面突然间感觉空落落的,万分不是滋味。
她和那个女人虽然斗了半辈子,较量了半辈子,但始终没有到丧心病狂的地步,更没有为了争斗而谋害对方的性命、而阴险卑鄙到令人不齿的地步。
她们之间反倒像是一份怪异的情谊,像是一场人生的博弈,像是两个剑术高超的剑客在人生的道路上拆招比武。
彼此互不相让、互不服气。
却又彼此惺惺相惜。
她们的一生,处处为敌,事事针对,相见无好颜,一个个地恨不能一剑将彼此斩杀在剑下。
但当其中一个真正倒下的时候,另一个又会像是失去了人生对手一般,感到非常可惜,非常落寞,甚至于非常难过。
故此,昭慧王妃在后来的岁月中留下了两本手稿。
一本是王府治理内务、掌管王府的警言,一本则是对那位故人的缅怀、回忆与悼念。
当然,林绮云所说的和福泰所理解的自然是第一本手稿。
至于第二本,只有历代洛王和王妃才晓得。
林绮云才刚嫁入王府,并不晓得有此一物。
福泰作为下人,也无缘接触此物。
但王妃既要他去看,他也只好点头应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