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则斯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看着恢弘壮丽,摆放有序的书架,周徽的表情有一点厌恶:他很不喜欢这里,差不多所有的书都不爱看。那些讲着如何遵守道德,辩论世间真理的书籍,在他看来都是一些玄之又玄的无聊闲谈——吃饱了没事情做的话,关注一下现实人生如何美妙更重要吧。为什么要去追求什么挂在半空中的空谈呢?
岳锋就站在天井的当中,静静地等待着。柔和的阳光打在他眼神游移的脸上,闪耀着干涩的光芒。在他身前身后,十张巨大的山水写意像布帘一样悬挂起来,随着通风孔吹进来的微风,轻轻地摇晃。远远地看上去,就像无数黑色乌云,密布在明亮的空间中。因为已经事先有人通知,在好心同僚们的安排下,岳锋把放在阁楼里,最近新画的所有作品统统拿了出来。仅仅十几天,他就画了这么多,而且基本上没有任何重复,仿佛令人恐怖的创意之泉,正在毫无道理地从他的身上源源不断喷涌而出。
周徽站在那里,并没有靠近,他在距离岳锋十步左右的地方停住了脚步,抬着头,用剃刀一样锋利的目光从左边看到右边,随后叹了一口气。李则斯明白:吴王不肯投降。他仍然不能容忍与他不同的人。这最后的努力,还是要以失败告终。虽然觉得岳锋很可怜,但是秘术士告诉自己:尽人事,听天命。丹青是小事,这次最重要的事情,是要洗清岳锋身上的杀人嫌疑。
他抢在周徽开口之前,向前一步,问岳锋:“你这两天离开过幽馆吗?”岳锋安静地看了他一眼,眼睛似乎对不上焦:“没有。”“你有证人吗?”旁边站着的,是那个曾经向李则斯抱怨岳锋身受不公待遇的年轻书吏,他一拱手:“恕小人插言,岳锋确实不曾离开,小人每日清早负责打扫幽馆君字楼周围庭院,自东方发白至天光大亮,他始终在阁楼之中。”朱之和李公子,在早上进入书房的时间,都是在晨光初现之后,因为现场都没有燃着的灯烛,可知他们是借天明晨读,不会存在后半夜杀人的可能。
李则斯询问地看周徽,但是后者根本没在听,只是出神地死死盯住那些悬挂着的巨幅画面。过了很久,才猛然一惊,冷淡地回答说:“嗯,我知道了。”难道他要改变判断了吗?李则斯疑惑地看着过于聚精会神的吴王。岳锋显然也对洗清自己的嫌疑毫无兴趣,他只是嗫嚅地问道:“殿下,这些画……”周徽低了低头,提高了音量,语气与往日判若两人,冷静地有些过分:“我想了很多办法,试图让你明白,你在丹青之上毫无作为。但是,你似乎一直执迷不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