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喜鹊在袁秋华面前第一回犯病,只因为袁秋华做饭时,将米饭煮硬了,粒粒饱满,颗颗独立。
婆婆年老牙稀,板牙落光,腮帮瘪陷,颧头骨外露,门牙尚存三五个,嘴尖牙呲,眼窝黑枯,越发显出老态来。她爱吃软的,每天早上起床,头一件事,就是催促袁秋华赶紧做饭,叮嘱着,饭要煮得跟粥一样稀,又要比粥更稠一些,比面更糊一点。可一个电饭锅,又怎能煮出软和硬两种饭呢?即使是鸳鸯火锅,也只分放辣与不放辣,未曾见到干煸与沸汤,同锅分隔而煮啊!
往日煮饭,袁秋华多放水,尽量煮软,软得饭粘勺子,糯得巴牙齿,形似平底锅摊的粉粑,熬成一团汤糊,稠成一块稀泥,拿铲子铲不起,要用汤勺舀,嫩滑有如水豆腐,不必费劲费时咀嚼,吸吮着咽下,类同医院特供鼻饲的流食。但一人难调众口,合了婆婆的口胃,却又不合其他人的胃口,招来埋怨。老人一个,年轻人一群,背地里含沙射影,说她巴结婆婆,讨好婆婆,谈起则指桑骂槐,说她是马屁精,溜须狗。她憋屈,又不能向老人诉苦,一说就有告发的嫌疑,被视同挑事扛非的角色。家大口阔难以容身,人多嘴杂是非窝,她脸皮薄,原本心有余悸,再加每餐饭都有人嚼舌头,或敲边鼓,她便有些招架不住,寻思着找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那日,袁秋华便想做个实验,水些微少放,把米扒到一边,想要的效果是,米多水少的一边,煮出硬饭,水多米少的一边,煮出软饭。没经验,煮得还是偏硬。
宫喜鹊端碗吃了一口,全吐地上:呸,咯得我牙痛。你是不愿做饭?还是不想我吃饭?
袁秋华说:对不起!那我重新煮,好不好?您稍等!
谢汉圆场说:硬得爽利,我就喜欢。娘不爱吃,明日我再去买个电饭煲,专门给娘煲稀饭。
宫喜鹊说:都这时候了,才晓得我不吃硬饭呀?说了千遍,你丝毫不将我放在心上!
袁秋华说:抱歉!你饿了,等不得,我煮碗面给你吃,加肉丝,加鸡蛋,行不行?
宫喜鹊说:真有孝心,提前准备啊!你是嫌弃我人老吃闲饭,故意让我挨饿嘛。
她摸着心口,拘着背,勾着腰,嘴里嚷着“气死我了!”,叫着“没法活啦!”,哭着“我咋这命苦啊!”,就气得一头栽倒在地,似乎被儿媳的忤逆不孝给气昏过去,一副神智不清的模样。
袁秋华得知婆婆有心脏病,就被吓哭了,搓手顿足,急得团团转。
谢汉说:娘看起来,是“心口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