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婚礼应酬过度,娘家开一天流水席,婆家再开一天流水席,新人每一桌,每个客人,都得敬酒,都要答谢。肖琳蹬着高跟鞋,穿着西式裙装,披着婚沙,穿梭往来,敬来敬去,转得她头昏眼花,娇喘吁吁,靠壁倚墙,抚胸运气。
可能是婚车颠簸过久,六辆轿车,坐新娘伴娘,新郎伴郎,陪嫁舅,亲家,媒人,兄弟姐妹,二辆大巴,坐亲戚朋友,二辆大卡车,装嫁妆。车队绕县城街道一圈,撒喜烟,扔糖果,内外游行。到谢河畈,六辆车一直排列,一行人簇拥新人,先到祖宗祠堂上香祭拜,磕头奏告,拜堂行礼,鞠躬如仪,放烟花,点鞭炮,撒喜烟,散糖果,喧嚣热闹。稍后,车队再绕村庄一圈,缓慢游行,昭示于众。
肖琳身娇体弱,疲于奔波,结婚当晚,夜半子时,她便动了胎气,见了红。洞房即变产房,喜床即变血床,花烛夜即变忙乱夜。
肖琳的肚子里揣着个横胎,羊水不破,只是干痛,一阵痛过一阵,一会频过一会,痛得她杀猪一样,张开嘴巴嚎叫。生到丑时,只有撕肝裂肺的痛,胎儿还是不入产道。
乡村的接生婆手忙脚乱,大喊大叫,里外乱窜,用土办法,试新招术,和产妇一样汗流浃背,制造出一种英勇悲壮的苦干气氛。
肖琳一边挥汗如雨,一边咒骂谢雄:你造完孽呀,就不管不顾哦,你怎么不来生孩子,只晓得逍遥快活!哎呀,妈哟,痛煞我了喽,我不生了咧,求求你呐,杀了我吧,咿唷,求求你啦,叫我死个痛快耶!
妇人在内助阵,或握手打气,或抚背安慰,或擦汗鼓劲。男人在外等候佳音,只能束手旁听,踱来溜去,干焦急。
谢雄坐卧不安,站步不定,围绕客厅转圈子,像被鞭打的陀螺,停不下来。
谢英说:叫得这样吓死人哩,哪个妇女不生娃?
婆婆宫喜鹊说:如今的人呵,就是娇气哦,生个孩子哎呀乱嚷哩,都喊死叫杀了嘛。看看猪狗猫,哪一窝不生三五个,或八九只?又没人伺候,产前还得自己叨草做窝,牲畜就不痛吗?就不像人这么娇生惯养呢!
婆母像吃多了胡椒粉,出口呛人,肖琳不敢放肆嚎叫大声痛哭,只是憋闷着喉咙**,暗泣哼哟,眼泪簌簌地流下来,打湿了枕头。
接生婆说:怎么啦?替你家生孩,疼得喊几声,这也厌烦!
谢雄在门外听着她的嚎叫哭喊,一会儿唉声叹气,一会儿狼啸虎吟,一会儿蹲在地上,双手抱头,两只拳头不断地捶打自己的脑袋,像个闯祸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