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那个一往情深的男人,这回却格外冷漠。
也许,这才是他的本性,从没有变过。
冷眼旁观美丽的女子和疯女人在火光映衬下越发显得凄艳,指尖冷冷的敲定椅背,一点没有为同伴求情的意思。
这让煽动民众情绪的老头眼中闪过不解,也好,还算识相。
火焰的包围圈越来越小,尽管舍青拉着那女人左躲右闪,但碍于铁链子的禁锢,再加上那个女子仿佛不知疼痛地触摸火舌,舍青不禁头大如斗感觉手脚都不够用了,又被烟气熏得咳喘不止。
已经退无可退,火焰的灼烧已经让她的皮肤散发着高热,刺痛感格外明显。这样一步步逼近死亡的感觉,让她不禁回想起那冰冷刺骨的湖水和那寂静如渊的黑暗。
看看被烧红的铁链锁着的女人懵懂无知的笑脸,还有火圈外那一张张愤怒狰狞的脸,她突然很想笑。
于是,她就这么轻轻地笑出了声,旁边原本哈哈笑着不顾舍青阻拦硬要撩拨火焰的疯女人倒是愣了一下,傻傻地看了一眼身边的人。
眼神却猛的害怕起来,也不顾像铁烙一样烫的她手腕脚腕起泡溃烂的铁链,那没被锁着的手脚紧紧地攀在链子上,像只猴子一爬一爬倒是十分灵活,暂时脱离了火焰的包围。
舍青抬头看她那副瑟瑟发抖的模样,笑得越发开心了。
连疯子都觉得她疯,真可笑。
烧吧,她在那湖里感受过心底极端的寒冷,在这,体验一把烈火焚身的极热,烧的干干净净也不错。
她的眼睛如此凄厉,却闪闪发亮,美得仿若天神下凡。
硬生生把火圈外的一众红衣人看得心头寒意涌起,一个个都退后几步,嘴里不敢再叫嚣些他们认知的正确言语。眼神也不敢去直视那个在跳跃的火焰中他们原本认为的软弱叛逆的女人。
烧吧,再大一点,最好把这里的一切都付之一炬。
至少,这里,有那么多给她送葬的人呢!
挺好,这下不孤单了。
一丝念力自火中腾然升起,慢慢飞出山洞,随着周围的树干枝叶伴着风蔓延到各个方向。速度之快,范围之广,令人咋舌。
只是这样的奇景,除了站在最前面的贩伯,远处孑然一身的红景天,其他人都毫无察觉。
不,或许还有。
村子的入口处,梅依闭着眼,在红色的迷雾中撞来转去,察觉掌心的蛛丝在空气中微微地荡了一下,她紧紧握住掌心,眼睛倏地张开,竟是一双青色竖瞳,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她的手指轻轻勾了勾掌中丝线,朱唇微启,“走吧。”
不知从哪跳过来的小东西快速爬上她的肩头,讨好的用细细的爪子挠她的耳朵,一边不忘快速收回自己的丝线。
山洞里,火焰已经爬上了舍青的衣裙,眼瞅着,就要将她吞噬。
头顶上猴子一样蜷缩着抓紧火红的锁链的疯女人轻轻地晃动身体,像个钟摆在空中荡漾,眼睛却直愣愣盯着脚下的人。依旧是淡然笑着的样子,她的眼中火光闪闪,仿佛凤凰涅槃前的宁静。
疯女人无意识地松开一只手,血肉模糊的焦臭味在这小小的空间里越发明显。
她朝着地下的人伸出了手,血红的蔻丹比裸露在外的血肉还要红艳,眼神又清澈又茫然。
舍青对着她绽开一抹灿烂的笑容,好像冬季里白雪覆盖的大地一瞬间花团锦簇。
舍青并没有伸手,在这小小的火圈里,死是早晚的事。
不过是烧鸭和烤鸭的区别。
没什么不同。
看外面没有任何行动的村民就知道,他们也只是干等着火焰净化她们,没人觉得还有人能在里面活下来。
耳边突然一阵风起,山洞中下起了雪,冰冰凉凉,落在她的皮肤上,缓解了燃烧带来的灼痛。
不用想,只能是那个人。
火焰并没有熄灭,只是高度降了一些,方便来到火堆前的男子伸出纤细洁白的右手,指尖微勾。
舍青半抬眼,嘴角上扬,“其实你再等一会儿,说不定我被烧的满地打滚时,会跪着求你救我。”
红景天着迷的看着她,手臂依然坚定地举着。
“美人要是烧得面目全非,那就暴殄天物了。一分熟,刚刚好。”男子伸出舌头轻轻舔过上唇角,眉眼弯弯。
“来吧,要我抱你出来吗?调皮!”男子说着一脚踏上燃烧的火焰,一进一退,那火焰似乎有了生命往其他可燃物上逃窜,他的脚下徒留漆黑冒烟的木炭,连一丝火光都无。
“你站住。”舍青冷冷说道。
“好,听你的。”
男子举着手好看地耸肩,听到耳边微微的响动,回头接住蓦然袭来的木杖。
接触暗器的手指却快速灼痛起来,他反转身体将舍青护在身后,与贩伯对接几招,防着那东西近身。老头见一击不中,又几次将武器刺向后面的女子,闪转腾挪间,手中的哀杖被男子一脚踢开,飞向半空。
一旁的白衣人被推到里圈充当阻力,那些人麻木的样子像极了坟墓里刨出来的僵尸,一个个抖着手上的锁链扑向那一对男女。
张牙舞爪,却像白色的破布口袋一样被红景天丢进火圈里,火焰瞬间嚣张起来,呼呼作响。
噼里啪啦,那仿佛不是人肉之身,而是阴沟里的枯枝败叶,伴着凄厉的惨叫,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随着烟雾飘起来。
除了贩伯和被控制的白衣人,其他的红衣村民都捂着嘴跑出山洞呕吐,听着里面的惨叫声,一个个眼神惊恐,不敢踏进半步。
有个稍微大胆的村民提议:里面的人太凶残了,要是让他出来,指定不会放过我们,不如趁此机会,将洞口封住。
有个人带头,那些村民也畏惧地点头。他们一边几个人拧动石门机关,倏地一道道石门降下,血红的迷雾在石门上勾勒出鲜血淋淋的痕迹,似是什么古老的符咒。
这下,外面的村民才放下心来,扶着山洞外的石壁嚎丧,一个个面上悲痛不已,却没有一个人提起里面还有他们原本的头儿。
至于白衣的,那不算东西。
为了村子的安宁,想必贩伯也是赞同的。
一群人心安理得地嚎了一阵儿,拍拍身上的灰尘。既然人不在了,谁来领导他们举行仪式的最后一步呢?
刚刚提议的那人主动站出来,说:“就到这儿吧,大家各回各家,贩伯的院子里的东西可以分了,晚上有我带领大伙祭祖,按时到,不然小心祖师奶奶怪罪。”
一个甜枣加大棒,虽然是狐假虎威,谁让这里的人就怕这个呢!
村民们四散而去,哄抢着往贩伯的家跑去,谁当头儿有什么关系,到手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
老头家里,好东西一定不少,去晚了可就捡不到好处了。
山洞里。
白布袋们一个又一个进了火圈里,恶臭扑鼻,舍青捂着鼻子也几乎被熏晕过去。
她忍着烟熏火燎,想要将挂着的人解救出来,却苦于找不到工具。
那个疯女人看她不死心地用两个烛台,想要将铁链别开,却始终毫无作用。将无意中落到她手里的红色碎纸条木棒递给她。
舍青看都没看,不耐烦地推开眼前的东西,仍旧奋力折腾那条粗重的铁锁。
都什么时候了,别捣乱。
那根木棒还是直直捅到她面前,疯女人好玩儿似的戳着她的手背,一点也不觉得她的生死存亡就在这么一个铁链上。
舍青生气地一把夺过那根木棒,拎在手中轻撵撵,就像一根空心的竹枝。
她想也不想,就将木条别进锁链口中,想要折断它警告疯女人不要再闹了。
谁知,咔哒一声,这个搭扣断裂开来,疯女人手上的锁链松开,只剩一只脚被挂在半空,样子格外滑稽。
舍青惊讶地看着剩下的小半截铁链,也来不及多想,将她脚上的镣铐打开。
拉着疯女人在红景天有意无意的保护下,来到原本是山洞口的地方。
这里的空气也很稀薄,难闻的气味还是熏得人头疼,她蹲在石门旁,拉着疯女人不松手,另一只手还握着红色的哀杖。
喘息声越来越急促,身体无力地依靠在疯女人的肩头。
也许是疯子的五感太迟钝,那女人尽管浑身多处烧烫伤,看着精神却比几乎喘不过气的舍青好多了。
还能用涂抹了血色蔻丹的指尖划过舍青的面颊,尽管手上的皮肤已经焦红,渗出半透明的溶液。
一看就是严重烫伤的结果。
舍青本能想躲开她脏兮兮地伤口,却已经无力反抗,意识渐渐昏沉过去。
血红的指尖慢慢摸向那纤细如鹅颈的脖子,慢慢收紧。
红景天时刻注意着这边的动向,看到女子逐渐滑落的身体,和她身边的危险人物,不耐的加速行动,想要摆脱贩伯和那些白衣人的纠缠。
只剩一个难缠的老头,他虚晃一招,冲向洞口处。
舍青的面上已经显出青白之色,微微张着嘴,面上安详,仿佛就要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