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算尽,却终究为情所困,画地为牢。
至少他自己是这么以为的。
殊不知他潜心谋划十数载,野心早已在他一日日的精心筹谋中被喂养的肥硕壮大。他在自己心中种下夺权篡位的种子,夜以继日地浇水灌溉,无声无息中,那种子早已生根发芽,根茎盘根错节深扎血肉骨节之中,树冠苍翠葱茏遮天蔽日蒙了他混沌双眼。此时此刻,就算莫九倾死而复生,在他身边晏晏微笑柔声劝慰,就算楚长亭跪他面前,流泪哭泣苦苦哀求,就算楚家上上下下十数颗活生生人命血淋淋人头,横亘在他通往那凌霄宝殿的丰华长街上,他也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毅然决然地踏着亲人尸首走向九龙大殿,再难以回心转意半分。
他不知,那所谓的夫妻情深,那所谓的夺妻之仇,早已成为了他不臣之心的冠冕堂皇的借口,来慰藉自己那可笑的文人风骨。
世人爱玩弄权势,以将权力玩弄于鼓掌之间为荣,沾沾自喜;殊不知究其一生,其实根本就不是自己玩弄权术,而是权势在玩弄自己。那对于至高权力的贪婪而永无尽头的野心,那如赌徒一般一次又一次博弈的战栗的快感,将人深深禁锢其中,愈想挣扎便会束缚得越紧,最终被其榨干精血骨髓,枯死笼中。
初二日,因着是第一年入宫,皇帝又喜静,所以便没有安排家人女眷入宫探望妃嫔,而是安排了她们亲自回家省亲,家住京城者亥时便会悉数归来。家不在凤昭者,则皆召亲眷前往凤昭郊外行宫相见,奔波劳累相见不易,便容许第二日辰时再回来。一时间,诺大的凤昭皇宫,又只剩下了易轮奂一人。
午醉醒时,松窗竹户,万千潇洒。
趁着无人叨扰,易轮奂屏退了所有仆从,自晌午便喝的酩酊大醉,一睡便到了夕阳西沉之时,松竹的影子透过窗棂斜斜的洒在地上,如褪色的水墨画般,斑驳摇曳,颜浅而意味无穷。
他不动,就那样静静地躺在床上,凝望着一地破碎的光影,兀自出神。
只可惜了,易轮奂想。松窗竹户,他却并无万千潇洒。
时间簌簌而过。
月浮浅窗,疏影横斜。
晚膳过后,他便熄灭了寝宫之中所有的烛火,负手立于凉亭之中。远远望去,背影孤高清绝,纤尘不染,却又有万分寂寥生长在龙袍的每一丝纹理之中。
寒风夹杂着冬夜的肃杀自凉亭呼啸而过,易轮奂手冻得微微发麻,他抬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突然感觉牙口发酸,似是有些想念冰糖葫芦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