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朋友那里受到了嘲笑,然后又得到了安慰,于是有了勇气回家来忍受新的侮辱(觉慧称这为“侮辱”)。但是第三天他却失去了溜走的机会。
梅跟着钱太太来过,她穿着她平日很少穿的发亮的浅色衣裳,系着素色裙子,脸上也常露笑容,瑞珏亲热地接待她。她们谈了许多话。晚上她走得早。第二天早晨她差人给瑞珏送一封短信来:她生病了。梅的病是真病。在这些日子里她的病更深了。她的脸上带了一点病容,但是看起来却添了一种回光反照的美,使得稍微敏感的人都起了痛惜的感觉,知道这颗美丽的星快要陨落了。可是在这个家里有这种痛惜的感觉的人并不多。觉新自然是一个,他也许是最关心梅的人,然而在他跟她中间有许多无形的栅栏(至少在他看来是有的),他们只能远远地互相望着,交换一些无声的语言。他们连单独在一处多谈几句话的机会也要避开。他们两个人都以为这样做或者可以减少彼此的痛苦,而事实上却得到了相反的效果。所以他是一天一天地瘦了;她也是一天一天地瘦了,她甚至常常吐血。周氏也喜欢梅,但是她不能够了解梅的心事,她也不能够给梅以真正的安慰。其实这样的安慰谁也不能给,便是了解梅最深而且近来跟梅十分要好的瑞珏也不能够给梅以真正的安慰。
琴也来过,在淑英的房里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很早就回家去了。她说人不舒服。她真聪明,会装病。当天她就叫张升偷偷地送了一封信给觉民,要他到她的家去。
觉民得到琴的信,马上找一个机会偷偷地溜到琴那里去了。他跟琴很自由地畅谈着各人的胸怀。他从姑母家出来,心里很高兴,很快地走回自己的家。但是出乎意料之外,他还没有走到堂屋门口,就被迎面走来的觉新看见了,觉新低声问他:“到琴那儿去了来,是不是?”他吃了一惊,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最后点了点头。
“我晓得,我先前看见张升私下递信给你。我也知道琴装病。我知道你们的事情,”觉新依旧低声说,脸上现出了笑容,这是苦笑。觉民不说话,他也笑了,他的笑却是满意的微笑。
觉新朝四周看了一下,他看见克明在旁边走过,便换上一副笑脸跟克明说了两三句话,等克明走开了,又接着对觉民讲话,声音依旧很低,但是脸色变了。他说:“你倒幸福,你可以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也想去看一个人的病,然而我连这点自由也没有。她病到这个样子,我却不能够到她家里去看她。她今天给你嫂嫂写了信来。她还说,看见我气色不大好,要你嫂嫂多多劝我把心放宽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