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句挽留,甚至没来得及叮嘱一句一路小心,可问我后不后悔,我摇头不是撒谎。我不后悔,我只是有一点遗憾,遗憾我们都不够坦然,没给过去一个机会,挥挥手好好地告别。我心里存着一丝侥幸,想找到他,原因除了说声抱歉和感谢,还想说一句后会无期。死心止步,好过无可奈何地匆匆上路。
连日的阴雨让天亮得晚了很多,凌晨三点多,又想起前夜,起身披了外衣出去透透气。推门到院子的廊下,满院阴暗,厅堂还点着几根蜡烛。我看过去,视线内只留一个朦胧的剪影。子未一个人面对佛龛跪着,昏沉的烛光柔软地陪在他身边,为他披了一层薄纱,火焰轻轻晃动,不断地在他耳边说话。
我看着他宽阔坚忍的背影,仿佛可以看到那份孤独从膝下爬上肩头,在沉默前耀武扬威,张牙跋扈。
这些年,我习惯了他的顺从和默不作声,未经历过他的忤逆,只有这一次,他说出心愿,却没能得到我的宽容。师之失职,大抵如此。
我眼角发涩,缓步走过去对他说:“夜凉了,回去睡吧。”
子未咬紧下唇,一动不动,笔直的身体微微颤抖,红了眼眶。
我叹一口气,俯下身去伸手扶他,他低头顺着我的力道慢慢站起来,跪久了膝盖僵硬,浑身冰冷。我欲扶他回房,脚下踉跄,却被他紧紧抱住。一丝凉意落在颈间化开,我愣了愣,抬手放在他脑后,让他放下了胆怯贴得更近一些。怀里的人颤抖得更厉害,许久许久,似乎反复措辞,却只带着鼻音轻轻叫一声师父。简单的称呼里,隐藏着他所有的解释。
我拍拍他的背,应一声,说:“我明白,我都懂。”
他只是,太害怕失去。
那一晚我们睡在同一间房里,像他小时候那样,我陪在他身边,他太过不安,偶尔抓一抓我的手指。跟江询约好的八点,子未醒过来时已经过了,我煮了面,他捧着碗吃得一点不剩,淡淡地对我笑笑,对于昨天的事,我们谁都没有再提。
将近中午时我们才来到酒家,江询和唐刈正守着一张方桌喝酒,而另一边一张长凳端正摆着,一碗白饭上竖插着筷子,一旁点了根香烛。张倩然脸上还是我画的那幅皮囊,悬坐在那里,正吃着那些死人的饭食。
我在子未耳边轻声说明情况,让他注意防备。
两人一块儿走过去,隔着几步还未站定,江询夹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停箸笑道:“你们还真是准时。”
我看向张倩然,问他说:“这就是你们准备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