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杻阳山凌云城内。
以前线告急为由,城中北家军的军力已调走了三成,而令北辰驻守凌云城不得擅离的指令,却接连下了七道。
北辰心里知道,他成为弃子的那一天,快了。
站在凌云城的城墙上,连绵的山脉阻断了眺望的目光,他突然怀念里镇守边关的那些岁月,荒漠上浑圆雄厚的落日,和马蹄下灼热滚烫的黄沙。
北辰已经年逾六十了,回首往事,有太多的细节模糊在了岁月里。
作为开朝将领的后人,他五岁学骑射,七岁随父出征,虽没有亲眼见过祖辈是如何在铮铮铁蹄下夺来江山,但在家中珍藏的的建朝画卷里,连绵的万里河山和激荡层云的高昂战旗,都一度让他胸潮澎湃。
父兄战死沙场的时候,正是朝廷处于内忧外患之际。
于外,边境以北与辽族的摩擦从未间断,于内,朝廷之上,新法旧法两党争执,针锋相对,新法党主张革弊除旧,旧法党希望稳中求进。
新旧两党迫切的拉拢着各方的力量,自幼只喜欢舞刀弄剑的北辰习惯不了这样人情往来,于是上书禀明心意,子承父业,在边寒之地整整守了三十年。
三十年,北辰甚至已经忘了京都的街道上都卖着怎样的糕点胡杨,他的梦里只有一轮轮的长城明月,俯瞰着众生苍凉。
三十年后,新法党终于压倒了旧法党,改革兵制,整顿军队,甚至和辽族签立了新的盟约。
那是一段平和的岁月,但北辰仍然没有离开,他遇到了一名辽族的女子,生下了北冥。
就在他以为自己的戎马半生会结束在这样的淡忘里,刚刚登基的新帝用一纸圣令将他召回了京都。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年幼,后位临政,政党间争锋再起,时局动荡,总有沉沦者想在乱世里尽力一搏,于是刚回到京都的北辰,在仅仅休息了半个月后,就开始了对民间起义的征伐,没完没了的征战,给了他无上的威望。
功高震主,这是将军这个身份与生俱来的罪过。
新帝登基第十年,为削弱北家军势力,朝中有人献计,远渡外海,以共同抵御辽族为由,联合女真,培养新的将领。
从那一天起,似乎连天地都开始酝酿一场针对北辰的阴谋。
低沉的夜幕笼罩着静谧的凌云城,房间里的灯火已经熄了大半,案台上仅存的昏暗烛火,让沙盘里腥红的旗帜越发醒目,身着夜行衣的灵敏身影就在这时悄悄潜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