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意仍旧死死揽住他的腰，固执得不愿放开。
在他的认知里，是病逝的阿娘回来了，她笑容满面地告诉自己之前的一切都是场梦。
顾意激动得都要流眼泪，蹭了蹭阿娘的脸颊，他迷迷糊糊地呢喃，“阿娘，我再也不要离开你了。这些日子实在是太苦了，太苦了......”
接着他哆嗦着睁开了眼睛。
静美似水的女子轰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冰冷俊逸且异常熟悉的面孔。
顾意愣住了。
黎池垂眸看了看搭在自己腰上的那双手，淡然开口，“既然醒了，就放手。”
“......”
顾意一脸懵逼地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的咸猪手正好死不死地搂着人家的腰。他面上陡然一红，做贼般心虚地迅速松开手。
于是黎池直起身子。
“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顾意结结巴巴地问道，视线却是很不自然地朝一旁看去。
自己不会又把白年糕当成阿娘了吧？
操，真是丢死人了！
诶，等等，自己能动了！
顾意喜上眉梢。
然而，还没从自己能动的喜悦里回过神来，他就发现自己面前堆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顾意眨巴着眼睛，好奇地将脑袋凑过去细细看了看——
“！！！”
就着黎池影影绰绰的灵火，他直接就跟一堆黑成炭渣的骷髅头大眼瞪小眼。
分外销魂。
这么一对视，把顾意吓到魂都飞起！
“啊啊啊啊！”
凄厉的尖叫声将这片死气沉沉的山谷划拉开来，似乎还给这片死地隐约添了些生机与活力。
接下来，黎池瞧见他拖着那断了的腿哆哆嗦嗦一滚，然后又晕晕乎乎地滚进了一堆更多的骷髅头中......
操，这什么鬼地方？
怎么遍地都是死人骨头！
顾意鬼哭狼嚎着，内心几乎要崩溃了。
“原来你也是会怕的。”黎池微微挑眉，然后手朝着顾意虚虚一抓，便把他从骇人的骷髅堆里拽了出来。
缩着脑袋，顾意窘得不要不要的。
黎池不动声色地给他施了个清洁术，将他身上那些杂七杂八的灰尘净掉，“找到你的时候，我见你跟那位仁兄嘴对嘴躺在一起，看上去挺幸福的。”
顾意身子抖了抖，顺着黎池的视线看过去。
这么一看，他便是瞧见了一只形状更为骇人的骷髅头，全黑的表面上还覆着几丝红色的血痕。
不得不承认，黎池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差点就让顾意吐出来。
自己刚才跟这么一个东西嘴对嘴地躺在一起？
一想到那样的场景，顾意就浑身发毛，抖着身子止不住地狂擦嘴巴。
黎池默不作声地盯着他，见小少年将嘴唇擦至充血嫣红时，又补充了句，“骗你的，你只是将那位仁兄垫在腿下罢了。”
“......”顾意泪眼汪汪，哆嗦着控诉他，“操，白年糕你骗我！”
“骗你？”黎池重复了一遍他说的话，眼神蓦地冰冷下来，“你不就是喜欢被骗吗？”
敢跟着两个心怀不轨的人独自离开，蠢死算了。
顾意昂着脑袋看他，觉得白年糕这个样子有些可怕。
他好像生气了。
然而挠着脑袋想了一圈，顾意也没想到自己有什么地方得罪他了。壮着胆子扯了扯黎池的衣袖，小少年轻轻吸了口气，歪着脑袋问他，“黎师兄，你这是来救我了？”
***
凭着一小簇灵火，黎池在黑气肆虐的谷底摸索前行。
这里的尸骸实在是太多，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
之前为了寻顾意，他基本是走马观花地掠过这些东西，看得不甚仔细。但是现在既然想要出去，那么必须得摸清这里的底细。黎池每走几步，衣摆就险些淌过散发着腥臭气味的积水，那味道宛若尸体在水中沉积腐烂而形成，分外销魂。
周遭实在是太暗了，一小点光亮根本奈何不了整片黑。
长明寺，奉守光明带给世人安乐。
为何会有一个这样骇人的禁地存在？
这些尸骸又是缘于何故？
黎池敛着神色，只觉得事情愈来愈复杂。他抬头望了会儿叆叇黑气浓得化不开的谷口，顺手抽出了破世想要再度一试。然而结果仍旧是和最初一样，他的御剑之术根本没有办法使用出来。
从谷底到顶端的山崖，其间百丈有余。若是无法御剑而上，他和顾意几乎没有逃离此处的可能。
再加上头顶那偶尔漏出金光的神秘结界，黎池感到颇为头疼。
若不是顾意的腿已经折断，说不准可以试试徒手攀登而上。
转了约莫有半个时辰，黎池便绕了个圈回去了。
他特意留下来的白色灵火浮在半空中摇曳着，将结界内的小少年照得安静纯粹。
听到声响，顾意紧张地回头看了看，见到是黎池这才松了口气。他放松地笑了笑，眉眼弯弯，“黎师兄，你回来啦？”
不知为何，黎池觉得此时的顾意仿佛褪了一层无形的枷锁，连带着脸上的神态都真诚了许多。他淡淡“唔”了一声，而后进了结界中。
“那找到出去的路了吗？”顾意捧着脸问他。
默默将灵火调暗了些后，黎池正色看向一脸求知的小少年，“未寻见出路。”
顾意听了这话，小脸顿时变得皱巴巴的。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只是擦伤的左腿，无奈叹气，“那怎么办啊？总不能真的在这里待上个十年半载的吧。”
黎池默然，而后生硬地回了句，“不会。”
四长老与五长老应该很快就能发现自己失踪了。
凭着云梦泽对他的重视，几位长老绝对不会放任不管。
只是如今正值佛典宴，此处又是长明寺禁地，中间怕是会生出许多波澜曲折。
“要是四长老这次能及时救我们出去，我以后就不骂他小白脸了。”顾意百无聊赖地戳着手心，睫毛簌簌抖个不停。
黎池盯着他，薄唇轻启，“你，到底是怎么下来的？”
“被林玄那狗东西推下来的啊......”顾意想到这里就气得咬牙，但很快他又眨着眼睛说道，“不对啊，黎师兄，你既然能来这里找我，那一定是碰上他们了。”
“确实碰上了。”黎池承认。
“那你肯定知道我是被他们弄下来的，干嘛还要多问我一句？”
这家伙似乎机灵了不少。
“看来你这一摔，不仅摔断了腿，也把脑子摔聪明了不少。”黎池面无表情地夸他，甚至还朝他微微拱手，看上去挺真心实意的。
只是......
把脑子摔聪明了？？
有这么夸人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