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走到这里,才算真正进入了“泼水”的场地。
在这里互相泼水嬉戏的人很多很多,以年轻人为主,也有中老年人。不知哪里播放着旋律平淡的音乐,那音乐平淡得似乎仅仅是泼水节上男欢女叫的一个节拍式的背景。安心和我站在一边商量要不要也参加进去,凑个热闹,不参加的话好像白来一趟,来一趟赶上泼水节也不容易。可参加的话我们就这一身衣服泼湿了不知什么时候能干可怎么回去?正在犹豫不定之际,突然有个姑娘跑过来往我身上兜头泼了一盆水,我从头到脚刹那间如落汤鸡般湿得狼狈不堪。安心在一边幸灾乐祸地拍手大笑,笑声未落她也被人更彻底地哗一下泼了一身,笑声因此戛然而止。我们互相看看,先是相顾无言,然后突然一齐喊叫着冲向人群,各找东西盛水“撒起泼”来。
我们拣了两个塑料盆,场地上有许多临时搭起来的盛着水的大水池,汲取方便。我们先是互相泼。后来泼那些泼我们的人。后来见谁泼谁。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安心这么开心这么快乐这么像孩子,自我和她相识后她始终是一副克制压抑的神情,她的神情一向与她的少女般的相貌极不相符,到今天为止我才算看到了她的最本来的笑容。
我也开怀大笑!我笑得腰疼!
很久以后我才想起来,我在夏威夷海滨梦见的那个欢笑,就是在乌泉的曼龙寺前,在这一天的泼水节上,我和安心从未有过的放纵。
泼着泼着我们俩走散了,谁也找不见谁。安心真的玩儿疯了,我后来看见她竟然放肆地追着人泼,专往人堆里泼。她最后一盆水是泼了一个正往曼龙塔塔基上走的高个子青年,满满的一盆水尽数泼在那人干净利落的后脑勺和宽宽的脊背上。那人慢慢地转过湿淋淋的脸,站在塔基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冲安心毒毒地一笑。
我看见,安心的身体突然僵硬,张皇地后退两步,手中的塑料盆咣当一下掉在地上。那人没有停留,转身向塔后走去。安心叫喊了一声,喊得声嘶力竭,以致她喊的什么我没有听清。我看到她向那人的背影扑去,但仅仅冲上台阶几步就突然被从塔后跑出的一大群拿着空盆抱头鼠窜的男女卷了下来。在那群男女的身后,杀出人数更多的另一群端着整盆整桶清水的年轻人,倾盆大水从台阶上高屋建瓴般地一齐向下泼去……人墙水墙阻断了安心的视线和路线,在这群男女统统“弹尽粮绝”退下台阶之后,安心全身湿淋淋地举目四望,整个曼龙塔的塔基上,除她之外,刹那间已见不到一个人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