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惊心动魄的一天落了幕。
华灯初上,京城和它远郊的民宅,都冒起袅袅炊烟。
可是,通州大营的这家人不能像以往热热闹闹地围坐一团,他们在北京城的三个方位各熬着各的苦:跪在祠堂的沈宗福迟迟等不来儿子的消息;沈易氏守着杭州外甥,盼着巴斯德的治疗方案;嘉略被黑袍子洋人收留,昏睡在西直门教堂的门房里。
沈家祖辈自入关后,不知从哪辈开始,转做了战马郎中,也就是“兽医”。古今中外,无论中西医学如何论战,兽医都稳稳地在处在鄙视链最底层。沈宗福的其他兄弟们,都耐不住玩笑,改行做了真的郎中。他们总是不愿提起这位本家哥哥,怕被牵连拉低了身份,更怕影响买卖,要是病人知道这家郎中祖上给牲口医病,那是绝对不会登门的。
但兽医也有过鼎盛辉煌的时候,在战马精贵的年代,军营里的兽医堪称“御用”,特别是京郊几处大营的兽医们,不仅出身八旗,更错组复杂地关联着紫禁城。因此,各行各业的明眼人都会彼此留个照应,京城名医本草堂林家就是因此与沈家开始往来。
那时大营高阶将领患病,都会到大栅栏找本草堂林家来通州问诊;林家祖上是好马之人,给大营将领诊治完,便时常到向沈家求教马匹养护之道;沈家自是高看京城名医一眼,招待起来格外隆重。一来二去,一代又一代,原本并无交集的两家,竟成了世交。林家的几位兄弟,都与沈家,有着不错的交情。
沈宗福的独子沈嘉略日渐长大,为父的也就开始帮孩子打算起来:若嘉略这辈不再能继承祖业,就送到本草堂学徒,转做中药生意。
为何儿子不能继承祖业?自沈宗福记事儿起,就时常听父亲念叨“八里桥”一役,蒙古骑兵损失如何惨重。那以后,西洋火器的重要性便高过战马,成了军备核心;到沈宗福接班时,战马已精简地厉害。况且自己十多年前随军去过威海,亲眼所见北洋舰队,那岂是战马能抵的?这祖业能不能再供养一代人,沈宗福心里没底。
“爹,弟弟有消息么?”待字闺中的三女儿沈嘉柔端来一碗粥,她恭恭敬敬地端到父亲嘴边,示意父亲喝一口。
“你怎么还不去睡?老朱呢?”沈宗福反问道,他接过粥,往嘴边一放,稍作迟疑,喝了一口。
“门房儿说,朱大爷一直在外面找,还没回来。”嘉柔不敢让父亲发现自己哭红的眼睛,但她的声音里清晰地带着隐忍的哽咽。
“没事儿,闺女。你弟弟生猛,都十三了,放早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