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酸楚和她过去那些柔弱又不同,仿佛在自怜。
大概也是看到了自己的缩影吧。
作为她的相公,他觉得有些愧对她,所有美好的事物他都不能明目张胆的送给她,偏偏还让她为了几块碎银子操碎了心。
他紧紧的握住她的手。
“你放心,我保证以后绝不会让你再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
他好歹也是个整天挥笔弄墨的账房先生吧,说起情话就是这样粗俗。
好在她也爱听。
她也与他十指相扣。
“嗯!等咱们把客栈发扬光大了,这一切也就值了。”
晕。
这个时候还在想得做客栈?
她还真是实实在在的生意人,估计不让她挣钱,她整个人都会荒废吧。
他想让她养尊处优,也做高人一等的夫人太太,而不是奔波劳碌的商人。
商人?
商人在闻朝的地位多卑贱呀。
人人可践踏。
刘杏儿当然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她现在只想悠哉悠哉的在龙腾客栈逛一逛。
店里的小二不敢再打扰客人,也就没有一路随着。
她拉着他穿过大堂,去到了后院。
后院可真大。
不像福来客栈,后院就是后厨。
刘杏儿仔细得看了看。
他们后院左边的一层是厨房,右边有伙计们的住房和茅厕。
右边二楼的东厢房住了一些人,看上去不像是住客也不像是小工,大概是店主家里的一些人。
胖乎乎的厨子冲楼上喊了一句。
“少掌柜,你派人去催催那送米盐的,咱这里都快起不了锅了。”
龙肖腾极不耐烦的来了一句。
“这点事都要我来操心,咱爹请你们来有何用。”
年青人啊年青人~
果然血气方刚的,性子浮躁了一些。
那厨子的脸都黑了。
今日的菜怕是炒得有些不太美了。
左边二楼的西厢,住了一群女子,娇娇媚媚的,嬉笑打闹得好不快活。
生的最美的那个冲龙肖腾招了招手里的帕子。
“少掌柜这一大早是吃了火药不成?”
龙肖腾也没有好口气。
“去,去,去,少来碍我的眼。”
刘杏儿在苏正弟耳边嘀咕了一句。
“这少掌柜可不怜香惜玉,怎么对这群姑娘家凶巴巴的?”
苏正弟在她耳畔低声了一句。
“这是一群烟花女子。”
刘杏儿觉得有些惊讶,又不是太惊讶。
这在闻朝大概也不是多稀奇的事。
客人有需求,店主才会有供给嘛。
她们夫妇二人没有注意到,东厢门前的龙肖腾一眼就瞥到了他们。
那白衣男子虽说是有几分气度,但龙肖腾自命清高,并不觉得自己多逊色。
那彩裳女子嘛~
倒是不俗。
娇而不媚,甜而不腻,灵气满满,像是天上来得仙女一般。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
她美滋滋的挽着苏正弟的手又往后边去看了几眼。
有马房,草料场,储藏室。
是恋人?
还是夫妻?
龙肖腾觉得怪失落的。
……
刘杏儿才刚刚学闻朝的字,这些所见所闻,她没有办法记在本子上,只能努力的记在脑子里。
苏正弟说。
“你起床后就一直在这龙腾客栈转悠,大概是饿坏了吧,是想在店里头叫些吃的,还是说你想去外头吃点呢?”
难得来西城逛逛,下次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刘杏儿想了想。
“那就去外头找点吃的吧。”
俩人正要出门,小二哥拿着纸和笔,谄媚的拦住了苏正弟。
“官爷,您忘记登记了。”
苏正弟这才跟想起什么似的,接过小二哥手里的纸笔,在上头写了一些什么,才拉着刘杏儿出了门。
刘杏儿问他。
“你在纸上写了什么呀?”
苏正弟说。
“”客栈里头的住客当日去了何处都是需要登记在册的,官府的人都会在特定的时间来这些客栈盘查,看有没有什么不法份子流入进来。”
刘杏儿心里暗暗佩服。
这一点,倒是比后世许多大酒店还要做得完善。
还真不能小瞧了闻朝的商人。
有机会,她还真想见识见识这位老掌柜。
一路上。
做生意的商人,肩有背篓的僧人,行乞的老弱,问路的外乡客,乘坐轿子的闺秀,游看街景的男女……
闹市行人川流不息。
各种小吃沿街香飘十里。
刘杏儿实在饿慌了,一见着街面上各种吃的,什么开客栈挣大钱的都放到了脑后。
她吧唧吧唧的咬着手里的煎饼果子卷大葱,很是享受。
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嘛!
苏正弟看着她,嘴角上扬,一脸的满足。
很快。
刘杏儿就在人来人往当中寻了一个眼熟。
梁平!
梁大夫!
他穿着紫色的缎子长袍,袍内露出白色镂空兰花的镶边,腰系青玉带,肩上扛着药箱。
刘杏儿朝他挥了挥手。
“梁大夫,你也在西城?”
梁平看也没看她一眼,反倒是冲他身边的苏正弟,冷冷的来了一句。
“苏掌柜好雅兴!”
苏正弟浅浅的笑。
“不敢,不敢,只不过是我家娘子一时起了玩心,我就带她出来逛逛。”
梁平冷着脸打量了刘杏儿一眼。
“小娘子这一趟下来怕是花了大手笔了,客栈若真是红火起来了,还希望娘子尽快结了咱两位叔叔的工钱,虽说是写了契约,终归贪玩享乐的拖欠着老师傅的工钱,总说不过去。”
刘杏儿整张脸都拉了下来。
真是一个没有人情味的大夫!
好歹也是帮了她两回了,还生份的跟仇人似的。
“梁大夫尽管放心,等这次我和我家相公清点了店里的账目,只要有结余的钱,一定会快快的给两位大爷结账的。”
相公?
这声相公倒是叫得挺顺口的。
梁平冷哼一声。
苏正弟很是满意,一把搂住刘杏儿,仿佛在宣告主权。
“梁大夫,咱要带着咱家娘子还去前头逛逛,就不叨扰你做正事了。”
刘杏儿的小嘴塞得鼓鼓囊囊的。
“梁大夫,再会。”
苏正弟搂着她,迅速得远去了。
梁平深深的看了一眼这轻灵的女子。
她今日倒是怪好看的。
她……
她好……就好。
刘杏儿这一路吃吃停停,很是快活。
这小肚子圆乎乎起来,她就来了劲。
她指了指一旁的小布庄。
“走,咱们还去做几件衣裳吧。”
苏正弟有些诧异。
月林祥那几箱衣裳还不够她穿吗?
娘子觉得不够,那便就是不够吧,只要她开心就好。
即便是不够,那也不能往这小布庄里去。
他牵着她的手。
“想要做衣裳,那去月林祥呀。”
刘杏儿晃了晃脑袋。
“那月林祥的衣裳瞧着实在金贵,哪里是咱们这些打杂的跑堂的能穿的。”
她抽出手,往店铺里头走,和里头的女工师傅说了些大概的样式。
女工师傅用尺子量了她的身段,一边量着,她还一边和女工师傅比划着高矮胖瘦,看那样子不像是只做她一个人的衣裳。
女工师傅点了点头,很客气给她们倒了两杯茶,迎了她们坐下。
苏正弟一边品着茶一边说。
“你这是给咱店里头的女眷都做了衣裳。”
刘杏儿冲他抛去一个媚眼。
“真是聪明。”
俩人坐了一上午,师傅笑嘻嘻的抱着八件尺寸各异的桃红色衣裳出来,找她们结账。
苏正弟有些不明白了。
做这么多一模一样的衣裳是做什么呢?
刘杏儿怕苏正弟误会她。
总不能自己留着华丽的衣裳,让他以为这廉价的衣裳是留给他那些姐姐的。
她自顾自的解释着。
“这八套衣裳是我和你那三个姐姐平日里在店里头穿得,每人两套方便换洗。”
她想了想又说。
“娘亲才是咱店里头实至名归的女掌柜,总不能和咱们这些跑堂打杂的穿得一模一样,总得体面一些,月林祥那箱子里头的衣裳实在太多了一些,到时候就分给她几套。”
他还以为她今日心情大好,善心大发的他家里那些刁钻的女眷都做了衣裳。
结果转来转去的,那几句话总是离不开店里头。
她这是为了店里的体面,说到底还是为了挣钱。
不过话又说回来。
她虽是爱财,但取之有道,考虑事情也是妥当。
家里的姑娘们,除了二花还稍微修检一些,确实有些潦草。
内掌柜确实也没有内掌柜的样子……
苏正弟付了账,提了大大的包裹出了门。
他问刘杏儿。
“你还想去哪里逛逛?”
刘杏儿摆摆手。
“不了。”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十六七岁上大专那些年,导师在课堂上面教她们各种酒店礼仪及管理知识还印在她的脑子里。
她靠着自己十几年来的摸爬打滚总算有了一些小成就,终于成了一个识时务,明事理,知进退的管理层女强人。
龙腾客栈住的这一晚。
她是受了挫的,但她总算是放空了过去,真正的融入了闻朝的商业,了解了闻朝的商人。
她真正的领悟了导师常说的“空杯心态”。
放的越空,拥有的才会更多。
她现在如沐春风,满脑子的灵感,只想快马加鞭的赶回石头镇,一刻都不想停留。
“咱们回福来客栈!”
刘杏儿牵着苏正弟的手,往来时的路走。
布庄里的小女工和女工师傅看着俩人的背影,窃窃的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