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儿的高热一直不退,时而剧烈咳嗽,本虚弱似无骨的孩子,每每咳嗽都会从床上弹起来,又重重地挺倒在床上。加之脸和四肢都有脓疱,血水样的脓液渗出,十分可怖。
姜太常说孩子能不能救活全看今晚,她便执意要留在其病榻旁,姜太常不允,她就苦苦哀求,说尽了这孩子如何命苦,若是上天非要带了去,身边到底该有个亲人陪着。
姜太常勉强让人拿了条棉布,裹在她的口鼻处,又再三命令可以坐在窗边,万不可坐在榻前。她满口答应,这才求来陪着渊儿的机会。
漫云拧了帕子搭在渊儿额头,又拿了新帕子为他擦拭溃烂后的皮肤,听到渊儿极虚弱的哀叫声,采苓转过眼去。
“连日来你唤得最多的便是你娘亲和姨娘。”采苓同渊儿婉婉道来,又仿佛是自言自语,“姑姑从没听过你提到爹爹。”
“你爹是怎样的人,你可知道?姑姑兄长三个,你爹是同我年岁最近也最亲。小时候他淘气,常常带着我翻墙出相府去京郊打兔子,从不嫌弃我跑得慢。有一次,我崴了脚,你爹就背着我一路慢慢走回去,边走边讲故事,走啊走,居然迷了路。夜黑风高,我很害怕,你爹找了间破庙,用稻草铺了床,说天亮之后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准能找到家。”
采苓陷入沉思,面上却是微微的笑。
“后来家丁们举着火把将我们找到。回去后,我被罚抄书,你爹被送往了洛阳拜师,从此我们三年一聚首,直到他长大成人。现在你爹不爱出家门,最喜欢的是躲在屋子里雕刻,连话也不同人多说。许多年过去了,我们都丢失了不畏艰险的勇气和朝着太阳走就能找到家的乐观,但是曾经的那个少年,是我生命里的明灯。姑姑爱他。”
“你爹要是在京城,看到我家渊儿生了病,他不会火急火燎像姑姑这样方寸大乱,但是他一定会坐在渊儿身边守到天明。”
“再说到你娘,她又何尝不是为了你好,以为将你留在外祖母身边以后的路会少了许多荆棘,毕竟外祖母和你姨娘都很疼爱你。你若是有事,你娘往后的日子再没了盼头,你姨娘、外祖母也会抱憾终生。”
……
一夜未合眼,天边渐渐露出鱼肚白,朝阳的霞光通过小轩窗的缝隙洒在采苓身上,她晕晕沉沉却被寒风吹得立马清醒,说了太多话,觉得喉头微痛。
“姑姑……”嘶哑又虚弱的喊声,却像是心头擂起的锣鼓震天,采苓激动得倏忽从椅子上蹦起来,连忙走近,“渊儿!姑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