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技术虽然能轻易让人记得或遗忘某些事,但并不代表能让人理解。理解由记忆而生,属于记忆再认的一种,而理解亦可以生成新的记忆。但由记忆转变成理解的这一过程,谁也说不准需要多长时间。一个人的记忆若是被彻底抹除,那么他对所有事物的理解也将会一同抹除,事后就算给他复制完全一样的记忆,理解也不会因此而恢复。这就好像我能让他以为你是他的亲爸,但是他并不理解为什么你是他的亲爸,因为理解‘为什么你是他的亲爸’这一概念,是一个多记忆相互结合的结果,最起码他还需要记得你跟他妈结过婚,这其中又会涉及到婚姻的概念。总之,你若是把他的记忆全部抹除,又全部复制回去,他也必须得花大量时间重新建立记忆与记忆之间的联系。可要是记忆被海量抹除,再海量复制,这就等于一下子让你吃下你有生以来所吃过的食物,这世上没有一颗大脑能经得起这种折腾。”
罗建明本不想解释得那么仔细,但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说的巨细无遗,这胖子是不会善罢干休的。他一面说一面按下执行键,摘灵厅里的吕湘英马上就醒来,茫然在黑暗中四处顾盼,仿佛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他先是回忆起自己被掳之前的事,破口骂着严黄如何欺骗他,而数控台所显示的数据,也说明他此刻头脑清醒,逻辑条理亦非常清晰。然而没过多久,他就开始语无伦次,先是高呼着“妈妈别走”,继而大叫“别嫁给聂纪朗”,直到听见他撕心裂肺地咆哮着“别杀我儿子”,罗建明才关闭了中控厅的收音功能。
他知道幻觉在折磨在吕湘英。如果说有什么是他不能忍受的,恐怕就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去听一个被噩梦撕碎灵魂的人在不知疲倦地嘶吼着悲惨而绝望的梦话。在他听来,这就跟呼救声别无二致,这也是他最不能置若罔闻的。他的身体仿佛天生与呼救声相互共鸣,让他产生某种本能似的冲动去解救呼救的人。他可以冷漠得见死不救,却对呼救声无可奈何,为此他还研究过自己的大脑,最终发现原来是自己对呼救声有某种敏感的机制,从而刺激他分泌多巴胺及肾上腺素,叫他坐立不安。
得知自己患上这种无药可治的“奇难杂症”之后,他就有意识地隔绝一切会使他敏感的声音。
他看着数控台上的全息影像数据——吕湘英的心率已超过安全值的百分之十,血压之高俨然一个体重逾两百公斤的老胖子,而脑温度亦逐渐到达人类极限——知道再继续下去,吕湘英不是脑死亡,就是爆血管,当即按下终止键。吕湘英本来还大呼大叫,霎时间宛如一部被人用摇控关掉的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