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妻室其实都不会对他的志想形成妨碍,就算会有妨碍,崔郎只要作出抉择,世间就没有什么外力真正能够阻止他与桃娘的爱情。
究竟是功业重要,还是人更重要,至少在我看来,并非所有人都会选择前者,人活一世,固然不能甘心平庸一事无成,但谁说就一定要为了功名利禄活成无情的人?我为男子,当有倾心之人,当倾心之人甚至不得自由身,我就该为了这样的限制放弃她么?如果我无法给予倾心女子幸福安乐,还谈什么宏图志想,热血男儿在成为救世英雄之前,我首先应当做好一个普通人。
这世上万千的普通人,他们或许不曾寒窗苦读,不为满腹经伦,但他们仍然能靠自己的劳作,使妻儿衣食无忧,他们靠一己之力能为妻儿遮风挡雨,我要是连他们都比不上,真的不用谈什么更远大的志想抱负了。
所以我认为这世上最简单的事,其实就是争取与心悦女子,琴瑟和谐白首偕老。但那女子告诉我,原来是我想法太简单,世事有鸿沟,不为人的意志转移,多的是有情人只能歧路疏途,有的沟壑,哪怕神鸟精卫千万年来长衔西山之木石,终不能填平东海。
女子说她与我,就有如隔着这样的鸿沟天堑,勇气和真心就好比湮没在东海的木石,投入再多,耗时再久,天堑仍在,鸿沟难平,不甘心又能如何呢?”
芳期一直看赵瑗,她的手安安静静放在膝上,没有去够碗箸杯盏,仿佛辛九郎的一番话与她无干似的,但她没意识到唇角抿得太紧严,丝毫不曾翕动的鼻翼,泄露她这时竭尽全力的维持着平静。
“她不愿意前行,我和她之间就会一直隔着天堑,我也意识到确然是我把一切想得太理所当然,我没有经过如她一般的悲折,我不知道有的事是人力所难及。那我就想关于崔郎和桃娘的故事,就真是毫无道理的杜撰了,人和妖之间相隔的天堑鸿沟,怎么也比人与人间的更广更深,哪怕他们都有勇气和决心,世情也不会允许他们终成眷属,这故事如我起初设想的结局,不合情理,他们违背了世情,就注定会被世情打击,可我不想写崔郎背叛,我与崔郎共情,我从没想过背叛我爱慕之人。
我只能写那样的结果,桃娘死,崔郎则不能独活,也许世理的天堑鸿沟难以逾越,但我想让我倾心的女子明白,有的人宁死也不会背叛真情,无论世理有多冷酷,无论人的力量有多薄弱,但有的人就是能够坚守初心,我是这样的人,永远不会辜负她,或许只有刹那的动摇和犹豫。”
辛九郎说完这番话,仍垂着眼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