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若玄本来颇有些歉意,又念在他悲愤难当,总想着让他一让;这会儿给他一顿抢白,终于恼了。“你这话又是在轻贱谁?”她心中委屈,话音便有些抖了,“我祖上一样是出身乡野,为着护佑家乡水土,拼尽了努力入仕。”这是写在裴家族谱上的事,家里人纵然很少提及,但祭祖的时候也不会略去数代以前的清贫出身。“你呢——”
她忽然顿了一下。阿惠尸骨未寒,“几头山鸡麂子护不住人一世”这种话,太凉薄了。
“无论要不要做官,讲武堂总是个学本事的地方。我若是你,就去试试。”她略略偏过脸,并没有看荆风;但这话也是认真劝的,“有些东西……总要经历过了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你这般瞧不起水军左卫,可莫要忘了,陈拙昨晚才救过你一回。”她知道荆风心中待陈拙与别的军士不同,因此特意提醒他此事;她心底想的却是自己与荆风这几日的相处。她不曾想过会有这样恣意跳脱的乡野少年,或许她自己也并非荆风所以为的闺阁小姐。
“……话都让你说尽了。”荆风神情中显出一种放弃的意味。
“劳烦曹佥事指个人为他引路。毕竟是兵部的学堂,想必还是你们军中之人清楚流程。引荐信我随后便送到。”闻人月与曹丞墀说定,对上荆风的眼神,淡然地道,“去或不去——我方才说了,全看你自己。”
荆风眼中仍有犹疑。但他到底没有再拒绝。
闻人月转过身,对程若玄道:“走吧。”
程若玄心知已不必再说,点了点头,上前一步,心底却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回过头去,正对上荆风望向她的目光。他脸上仍是那种因无奈而黯然的神色,眼中却压抑着她未曾见过的一种阴郁的落寞。程若玄与他相处不过几日,原本并未觉得情谊如何深重,见状忽然鼻头一酸。离愁别绪到此才真切起来。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人之间的数步之遥,此后便要化作千里万里。这一回,他们是真的再难有见面的机会了。
曹丞墀指派的军士已上前来催。荆风别过头去,眼里闪过一瞬痛楚的决然。他并未立即应声,而是俯身跪下,重新以白帆盖好阿惠的尸身,又把口袋里的银钱尽数抖了出来,交给徐四哥,叮嘱他务必把阿惠带回去厚葬。诸多琐事一一吩咐过,他这才背过身去,跟着军士走了。夕阳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这少年的脚步像是被什么牵绊住了,少有地不似从前那般轻快。但他再也没有回过头。
“不送一送么?”闻人月看向程若玄,眼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