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没言语,那秋水般的面目还是一向惯有的平淡。她顷身前探,默默放下了提着的食盒,打开盖子逐一取出里边的酒菜、碗筷。罗袖款然夹着一缕沉仄的暗香,如此利落干练的娴熟动作。
这样平静从容的气势,分明淡泊平和,分明有一种无声的压迫与执拗,只错觉是在挑衅些什么。
很快使得李旦这心绪有些欲罢不能,只觉面门一冲,心口有什么东西骤然落定,他抬手收了明黄广袖、后自嘲样的将手负在了身后去。
婉儿不知自己怎么惹到了这位沉默寡言的帝王,但心中亦有些许不明所以的淡淡情绪。
这时他淡笑了两声,复沉目对婉儿正色:“太平和三郎,他们都还好吧?”
此时的李旦被月华银波烘托的有些凄美、有些颓废,又因他这分明与所处境地太过不合的一席明黄色龙袍,故而只消他随口的一句言语、一个眼神,都会令眼前这时常前来探望、默默安慰、开解他的冷然女子不期然就触动、柔软下了一颗本以为已经成为死灰样的心。
烛火微光暗动,掩映的婉儿抬了下纤长的睫毛,她丹唇一点:“三郎这孩子给自己取了个小名儿叫‘阿瞒’,倒是霸气且有些少年的狂妄……不过,因为武后把他们遗忘在了感业寺里,所以三郎、以及公主,他们都很好。”一抬眼眸。
因为遗忘,所以很好。是悲凉吗?该绝望的……还是悲哀的庆幸?
更漏里的细沙筛筛作响,合着穿堂的风势而有若一唱一和。氛围静谧又怅惘。
李旦毫不奇怪婉儿会连隆基取小名一事,都知道的这样清楚。因为他明白,婉儿就是武后的眼睛,而留意李唐宗室的一举一动,是武后从不或缺的日常。
有须臾的沉默,但气氛渐渐变得生了融洽的暖意。李旦换了一种不解的真诚语气,眉宇稍皱,侧过面眸微微抬头,又问婉儿:“这些年来,为什么你敢来陪伴我、探望我?”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对她说这样一句话,但内心里顿然就贮藏了一团滚烫的火,可又因了所处情境的幻似绝境,那些不能有的绵绵情愫总也变得更加寥寥,“这是母亲的旨义,还是你自己的意愿?”轻下声息,他又问。
婉儿定了一下,满室烛光在这萧索秋夜索命般鬼魅的厉风的穿堂灌溉之下,被打的有一顷摇晃。汀唇上下一个细微的碰触,贝齿半露:“两者有什么不同么?”面目那一抹淡漠的颜色是恒久都不会消减。她微一停顿,颔首凝眸将神光落在李旦眉目间,“是天后的意思也好,是我自己的意思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