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先前已经和关家说好,大年初四要去给关老夫人拜年,所以当阳光刚刚从东边的山梁上漫进川道里,商成便带着包坎出了寨子。他走得这样早,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一一他怕再迟些时候就会有人来给他拜年了,到时候前脚赶后脚,说不定他一半天都出不了门。
出了寨子,商成他们并没有着急赶路,而是信马游缰地沿着往下寨的官道慢慢走。包坎昨天晚上和人耍钱耍到后半夜,输得一塌糊涂,再兼被商成大清早就从热烘烘的铺盖窝里拖起来,迷瞪朦胧得一路走一路在马背上打瞌睡。商成挑着话题想和他说几句,都是应一声就没了下文。商成也就没再去打搅他。
虽然看时辰还早,但是路上已经能看见人,三不五里的,总能看见几个大年里赶红火走亲戚的庄户人。这些庄户都穿着平日里难得穿一回的新衣裳,肩膀上挂着鼓鼓囊囊的褡裢,有的褡裢里塞不下更多的物事,就把东西拎在手里,大多是一挂牛皮纸包着的点心,或者一两块烟熏过的肉。也有跟着男人一起回娘家的女人媳妇,无论家境日子如何,都穿得尽可能地体面光鲜,就算衣服上补丁接补丁,也是漂洗得干干净净;有些爱俏的新媳妇的发髻上除了烂银簪子,还插着一两朵路边采来的野花。接连几天都是红彤彤的大太阳,野地里已经有了稀疏的绿色,道边的杂树梢头也在不知不觉中悄然吐出了嫩芽。
路上偶尔还能看见一两辆马车,都是拾掇得整齐气派,红缨子蓝璎珞挂在门帘两边,有些还缀着几个小铃铛,隔多远就能听见一串清脆的铜铃响。车夫也是一身新衣裳,趾高气昂地坐在车辕上,手里绰着长杆鞭子,嘴里时不时地一个呼哨,鞭子空抽一记,空气里啪一声爆响,辕马便随着人声呼喝熟练地绕过道路上的磕绊沟坎。
走过白家集时,恰好集镇里也出来一辆马车,拐过西河上的石板桥便和商成他们并行。马车帘子一扯,一张胖乎乎的圆脸就探出来,瞟俩人一眼又缩回去。须臾间蓝色的门帘又被一只白生生的胖手掌刷一声扯开;噼噼啪啪几声布帛撕裂声响,帘子立刻就塌了一半。
那张白胖脸上的一双小眼睛此刻几乎快瞪到了眼眶外,嘴唇蠕动了半天,那人才又惊又喜地问:“商……商大人?商大人是不?”
商成盯着那人看了两眼,半天也没想起来这是谁,不过别人在问,他便在马上拱下手,说:“贺喜了。一一新年好!牛年吉祥如意。”
那人一手拉着半面塌了的布帘,一手撑在车厢地板上,探了半截身子正直溜溜地打量商成,商成突然给他拜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