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成站起来迎接的时候,两位侍郎已经进了园子。虽然时辰还早,但俩人都没穿官服,潘涟穿件天青色压文皮袍走在前面,曹章穿件酱色狐领皮袍落后半步,有说有笑地顺着园中池塘边的小径施施然地踱步过来。隔着结冰的池塘看见商成,都是微笑点头招呼。
商成出了亭子,紧走了几步,立道边行了个长揖礼,等潘曹二人拱手还了礼,才笑着问候:“予清公,纯德公,有些日子不见了。”
潘涟的岁数比曹章大着十岁有余,长者为尊,自然是他先说话,捻着颏下黑白杂驳又理得根根直顺的髯须,一笑说道:“我们是庸碌忙人,可比不了子达清闲。煦日融融风短云长,香茶一壶跷足笑览一一子达倒是好兴致。”说着迈步上了台阶,手压着石桌上书册看了一眼,微微点头也不说话,把手一让,“坐了说话。”说着自己当先坐了。
等商成也坐了,兵部侍郎曹章才说道:“潘大人一直惦记着你的病,还时常和我谈起你,一直说要来,可公务繁琐就是抽不出空暇。就是现在,潘翁也是刚刚从东校场回来……”他虽然也是进士出身的文官,但在西北当过几年刺史,和西边的吐蕃诸夏打过两回仗,言语也就少了两分文气。“一段时间没看见你,现在怎么样了?伤好利索没有?眼疾如何?前两天有人捎给我两盒三炼的七珍草还丹,最是补血补气的上品,回头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让两位大人费心了。眼下身上的伤是好得差不多了;眼疾也就这样了一一好是好不到哪里去,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商成一面在心里思索着两个侍郎的来意,一面笑着答话。此刻天色连未时都还没过,离申时三刻的衙门散班时候还早,两个督领磨勘的朝廷大员不在公署里坐着押衙,跑驿站里来做什么?有要紧事情要找自己说?那为什么不穿官服?又有什么理由亲自跑一趟?他们想找自己了解什么事情,根本就不用自己跑一趟,随便发一道手令,找个文书就成……他接了亲兵送来的茶汤壶,双手把着壶慢慢摇晃一回,等茶汤里香料已经匀净,才慢慢地给两人面前的杯盏里都续上。边倒水边悄悄地观察两个侍郎的神情。潘涟手指挑开书本,低垂着眼睑似乎是在观览;曹章满脸都是温和的笑容,柔和的目光和自己的视线一碰,又不露声色地转开。
斟好茶汤,他把壶放回石桌中间的木托盘上,再不言声。
潘涟双手捧着茶盏取暖,依旧在埋首读书。曹章似乎也没说话的兴头,只眯缝着眼睛转头四望,似乎在欣赏园子里的景色,目光久久地停留在池塘里厚厚的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