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酉正时分,当西斜的夕阳用金色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之后,京城就迎来了她一天中最喧嚣热闹的时候。每当这个时间,假如你有幸登上皇城,站在那高高的宣德楼上俯瞰这座古老而繁华大都市的话,你就会发现,与背后星星灯火团团簇拥却又沉默安静的皇城和宫城不同,在城市的东西南三个方向上,在大片大片的昏沉黑暗之中,总有那么几块华彩冲天光芒璀璨的地方。那是东蓬、西蓬、不牵马街、一四坊……都是名满天下的浮华闹热去处。寒冷的夜风夹带着若有若无的丝竹细声,在城市上空盘旋;挂天灯的火牌楼上猛地炸起几团亮,又悠悠然然地黯淡下去;三两颗细微得让人几乎难以察觉的火星,飘飘荡荡摇摇曳曳地升起,慢慢地消逝在深邃的幽蓝色夜空里……
“大花坊,西步厢,
酣畅高歌少年朗。
不牵马,天朝市,
天朝上邦故国忘。”
这是东元四年波斯僧胡不依做的《临离上京悲去歌》,说的就是上京城的夜市景象,诗中提到的大花坊、西步厢和不牵马,都是诗人在上京生活的十余年中最爱流连的地方……
才从老相国汤行的私邸里出来的商成自然不认识这位胡僧兼诗人,他也没听说过这首没有瑰丽辞藻也谈不上什么意境的《悲去歌》,但是他现在就走在诗人曾经徜徉漫步过无数次的不牵马街上。或者,我们不能说他是在“走”。这样说一点都不准确。确切地说,他如今完全是被动地让街市上一东一西两条的由人构成的洪流包裹着,慢慢地向前挪动。
这条街上的人实在太多了,多得似乎此时此刻生活在京城里的人全都来到了这里,多到连近在咫尺的街边店铺小摊上老板伙计的迎送招呼和买卖吆喝都听不真切,而人们的耳边,也只有由无数人发出的无数声音汇集而成的宏大而嘈杂的市声。不少时候,他甚至来不及停下脚步仔细看一眼偶然望见的商品和物事,就被背后涌来的人潮裹挟而去。
他现在终于知道这条长街为什么叫不牵马街了一一牵着马的段四和另外一个侍卫早就消失在摩肩接踵的人群里了。
他好不容易才挤出了人群,在一户什么人家的照壁边寻了个地方站住脚,张着眼睛四面八方地找段四。可向东望是灯火辉煌人头攒动,向西望还是灯火辉煌人头攒动,十里长街华光映照如同白日,潮浪滚滚市声鼎沸人不能驻足,他又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找到自己的侍卫?
看来他和段四他们是彻底走散了。
走散就走散吧。这是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