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前一日申时正刻大军拔营时接到孙仲山传递回来的第一封告急文书,中军指挥所在就有些乱了套。从申时到戌时,短短两三个时辰,黑水河西岸一连传回五六份军情,篇篇尽是“左营主力行踪不明”、“有传段修战死”、“敌来势迅猛,阿勒古五部精骑或过万数”之类的坏消息。可有作怪,待入夜前最后一份文书上明述“有溃兵亲睹黑旗数面,或疑黑水城大帐军已至,且与阿勒古之敌合兵”之后,整整一夜,黑水河西就再也没有只言片语传来。别说是是军情,就是半片纸也没有,甚至都没个报信的传令兵。
黑水河西战况不明吉凶难测,夤夜接连派出和孙仲山联络的两拨哨探也没音讯,登时就让负责协调各部行动的文沐和王义着急上火,热锅上蚂蚁一般在军帐里团团乱转。两个人都是彻夜不眠,天还没亮就转轴画灯一般在军务司进进出出,一遍又一遍地咨询过问。左营和孙仲山部的进退,是大军胜负生死攸关所在,这个时节两个人也都顾不得讲究什么贵胄气度儒将风雅,拍桌案砸笔砚唾沫星子乱溅,厉言重辞催着军务司要消息。鸡飞狗跳的军务司也是有苦难言。此时大军向北,孙仲山部在西,两军相隔实际已经超过两百里,中间又隔着黑水河和大片草原,所有文书军情都必须经由鹿河老营勾通传达,就是快马联络,往返一趟也三五个时辰。这情况文沐和王义并非不知道;然而形势逼人,他们也听不得底下人辩解,张口就问“孙仲山在哪里”,闭嘴就说“左营近况如何”,逼得军务司几个书记军官人人焦头烂额,脚后跟踢屁股,一拨又一拨不停地派人去鹿河老营联系,去黑水河西岸寻找……
过了午时,孙仲山还是没消息。这一下连郭表也坐不住了,晌午打尖时饭也没吃一口,叫来文沐和王义,二话不说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郭表性情宽和待人亲切,全军上下几乎无人不知,不温不火永远都是一脸笑眯眯的表情,让人一见就生亲切之心,别说是王义和文沐,就是跟在他身边的亲兵和侍卫,也从来就没人见他发过这样大的脾气。众目睽睽之下,一个世袭国公四品将军,一个卫府詹事燕山重将,头不敢抬臂不敢摆腿不敢屈,直如两个少不更事的顽劣孩童般被他严辞训斥;可谁都不敢上来替俩人说句好话。最后还是商成听说消息,赶忙让包坎过来以商议军务的由头劝住了郭表。
郭表见到商成时,兀自有些气哼哼地余怒未消。商成却不象他那么焦灼,一手压着眼罩,一手拿着块烤得背焦面黄的馍,俯着身看一份后面传来的邸报,头也没抬含混说道:“馍不错,你也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