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烧炭,就要烧硬炭。
寨上的大人们烧炭,总要跑到离寨子很远的乌斗溪边密林中去,才有上好的青钢木、麻栎木,烧出来的炭才叫硬炭。而炭烧好后运回来,基本上都靠肩挑背驮。一个来回,就要走上二三十里路。
父亲当老师要上课,周末又要打理那几亩薄田,没时间去山上烧炭。我家冬天取暖的木炭,基本上靠买。运到寨上出卖的木炭,一般都很贵,而自己到窑洞去背,则很便宜。为节省一些钱,母亲常常带着我哥姐几个去乌斗溪边背炭。
一个雪天,下的是纷飞的铺雪,路还没结冰,不是很滑,母亲又带哥姐几个去背炭。那次我也跟了去。
到了窑,真是大开眼界。空地上,几万斤漆黑的木炭被码得整整齐齐,一层一层的。一窑炭刚取出来,旁边另一窑却又烧上了。
山路这么远,烧炭的人一个冬天基本上都是在山上过的。为便于看火,两个窑火门之间总要搭一个简易的木棚。母亲在往背篓里装木炭时,我就好奇地钻进木棚中去看里面的一切情形。
木棚是用杂树垒起来的,里面除了煮饭用的铁鼎罐,炒菜用的铁锅,还有一床发黑的棉被,一条还剩下一半的香烟,半袋米,半壶酒,……可以想见,在这大山中的一个个漫长夜晚,烧炭人就是靠这烟和酒度过的。
远房堂兄和哥哥却对窑的构造很感兴趣,一直爬上爬下到处看。大概他俩是想着怎样在屋边也复制一个这样的窑。
母亲和姐姐装好木炭后,我们就借着火门的火,邀请烧炭人来一起吃从家里包来的午饭。母亲煎得焦黄的䤃鱼,咸咸的、香香的,每个人大抵能分到一小块,再配上一点酸菜,吃起来可香了。
烧炭人是一个远房大叔,头发和胡子都长长的,乱乱的,大概已经很久也没梳洗过。粗糙而长满老茧的手,一边拿着饭团,一边端着酒碗。
临走前,母亲对那个远房大叔说了一些感激的话,又叮嘱他“你好好烧炭,莫只光顾着喝醉酒,误了火。等明年开春了,四嫂帮你说一门媳妇”。
远房大叔听了,就傻傻地憨笑。
山里的雪下得急,装好木炭回来的时候,大雪又把路封了,我们来时踩出的脚印几乎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天地间一片洁白。偶尔一只野兔或一只山猫匆匆而过,那也一定是在往窝里赶。雪地上空留一串脚印,很快又被大雪覆盖。
带路的一个远房堂兄恶作剧,故意在路边茅草的雪上踩出几个脚印,随后跟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