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醒来,大娘不在屋里。我在桌上找到一张纸条,说是她夫君病了,府里来人把她接回去了。她不在也好,免得她问起暮云的事,我不知该如何作答。
到了工地,我发现工友们都神色紧张地在议论着什么,一问才知,那黑心马在堂上各种狡辩,还找了不少人为他说情,目前形势对他颇为有利,是以大家伙个个义愤填膺。
稍后,龚头召集众人商议对策,商议的结论是找人代表全体工友写一封联名举报信,将黑心马的罪状一一列举。而我,自然就成了众人一致推举的执笔人。
我按照诸位工友的控述,记录梳理,写好之后让众人一一签字确认,然后随同龚头赶往县衙递交此信。
衙役收下信后,让我们回去候着,说若是县太爷要召见我们,自会有人来传唤。
回到工地已是傍晚,我在食堂随便吃了点后,独自回到农舍。
大娘不在,屋子里冷冷清清的。
我先取水浇了一遍地里的作物,然后回房点燃蜡烛,拿起前几日未看完的那卷《昭明文选》读了起来。随手一翻,是屈原的《湘夫人》:
筑室兮水中,葺之兮荷盖;荪壁兮紫坛,播芳椒兮成堂;桂栋兮兰橑,辛夷楣兮药房;罔薜荔兮为帷,擗蕙櫋兮既张;白玉兮为镇,疏石兰兮为芳;芷葺兮荷屋,缭之兮杜衡。
这是湘君想象中与湘夫人相会的居室,珍贵香木构筑、奇花异草修饰,色彩缤纷绮丽、气息馥郁芳香。
我放下书卷,环顾四周。案上一盘当季的新鲜水果,墙上一幅他亲手画的《山居秋暝图》,床边的书橱里满是我爱看的书,推开窗户,花圃里花苗亭亭玉立、含苞吐萼。
这一切,都是暮云为我准备的。听大娘说,在我卧床的几日里,他怕农舍年久漏雨,特意上屋加固了屋顶,又怕我觉得菜圃的气味不好闻,开辟了一个小小的花圃,种上石兰和杜若。想到这些,我的心好似一池春水,被搅得一团乱。
准备就寝时,大娘回来了。我上前关切地问:“大娘,沈大爷怎么样了?”
她一面整顿衣裳,一面蹙眉道:“哦没什么,他年轻的时候不注意,总是不按时吃饭。这不,老毛病又犯了。”
我忙说:“病人是需要有人在身边照料的,我这里又没什么事,你这么晚了还赶回来做什么?马车呢,马车还在吗?”
我说着就要往外走,大娘拉住我道:“怕是走远了吧,我与车夫说好了明日一早来接我,没事的。”